竹林深处,寒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巧妙地掩盖了这十余人的呼吸声。蒋瓛挑选了一处地势略高的洼地,命令死士们分散警戒,自己则与方孝孺、太子藏身于最密集的竹丛中。
朱文奎又冷又怕,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方孝孺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太子身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殿下莫怕,太祖皇帝在天之灵,必会庇佑他的嫡孙。”
远处,火把的光芒在江边和山麓晃动,燕军士兵的搜索显然并未停止。偶尔能听到军官的斥骂声和兵刃拨动草丛的声响,每一次都让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方先生,”朱文奎仰起脸,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方孝孺紧绷的下颌,“四皇叔……为什么要打我们?他不是父皇的亲弟弟吗?”
方孝孺心中一痛,该如何向一个十岁的孩子解释权力斗争的残酷?他沉默片刻,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燕王殿下……或许是被身边的小人蒙蔽了心智,误解了先帝削藩的用意。先帝所为,是为了大明的江山永固,避免重现汉晋之祸。”
“那我们还能回来吗?还能回皇宫吗?”太子追问,眼中还存着一丝孩童的天真希冀。
方孝孺与蒋瓛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回来?谈何容易。金陵已陷,燕王势大,各地藩王态度暧昧,朝廷中枢一旦被控制,诏令难出宫门,这天下,恐怕顷刻间就要改换门庭。
“会的,”方孝孺终究不忍打破孩子的希望,更不愿动摇军心,他必须坚定这个信念,“只要殿下平安,我们就能召集忠臣义士,拨乱反正,重回金陵。”
蒋瓛低声道:“方大人,为今之计,需尽快联系外界。臣打算入夜后亲自潜出去探探路,若能找到船只或联系上旧部,我们才有生机。”
方孝孺点头:“一切小心。”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天色渐明,又渐暗。竹林中寒气愈重,众人又饥又渴,只能靠收集竹叶上的露水勉强润喉。太子蜷缩在方孝孺怀里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泪痕。
方孝孺毫无睡意,他借着竹叶缝隙透下的微光,再次展开那份沉甸甸的传位诏书。“皇太子文奎,仁孝聪慧,宜承大统……尔文武大臣,同心辅佐,以保社稷……”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先帝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那励精图治的身影,那推行新政的决绝,那病榻前不甘的嘱托……
夜幕终于完全降临。蒋瓛换上夜行衣,正准备出发,远处江面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水声和隐约的灯火。他立刻伏低身体,示意众人隐蔽。
只见数艘快船悄无声息地靠向江边废弃的小码头,船上跳下数十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迅速散开警戒。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虽作寻常水手打扮,但行走间自有股肃杀之气。
蒋瓛瞳孔微缩,低呼:“是江防都督佥事,陈瑄!”此人曾是先帝颇为倚重的水师将领,负责一段江防,但城破之后,其立场难料。
是敌是友?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蒋瓛握紧了刀柄,死士们也屏住呼吸,准备随时搏命。
陈瑄目光锐利地扫过江神庙和这片竹林,忽然抱拳,向着黑暗处沉声道:“蒋指挥,方大人,末将陈瑄,奉先帝密旨,特来迎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