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瑄的声音在寂静的江边显得格外清晰。方孝孺与蒋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先帝密旨?为何他们从未听闻?
蒋瓛并未立刻现身,而是压低声音回应:“陈都督,何以证明?”
陈瑄似乎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物,在微弱的星光下展示,那是一面刻有龙纹的赤金令牌。“此乃陛下亲赐‘如朕亲临’令牌,见令如见君。陛下曾密谕末将,若金陵有变,水路乃一线生机,命我暗中守护此段江防,以备不时之需。”
蒋瓛认得那令牌,确实是皇帝信物,非极度亲信不能持有。他稍稍放松,但仍保持警惕,示意一名死士上前查验。
死士小心靠近,仔细查验令牌后,向竹林方向点了点头。
蒋瓛这才带着方孝孺和太子,从竹林中现身。陈瑄见到衣衫单薄、小脸冻得发青的太子,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末将救驾来迟,让殿下受惊了!请殿下速速登船!”
“陈将军请起,”方孝孺扶起他,“如今形势如何?”
陈瑄面色凝重:“金陵已完全被燕军控制,城门紧闭,许进不许出。燕王……已入驻皇宫,据说正在搜查传国玉玺和……殿下下落。水路各码头也被严加盘查,这几艘快船是末将麾下死士,趁夜绕开巡查才得以至此,此地亦不可久留。”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方孝孺不再犹豫:“好,即刻登船!”
众人迅速登上最大的那艘快船,船只立刻离岸,驶入昏暗的江心,另外几艘小船则在前后左右护卫、警戒。
船舱内,陈瑄带来了些许食物和饮水,太子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些,终于恢复了些精神。方孝孺则与陈瑄、蒋瓛紧急商议下一步去向。
“往东入海已不可能,出海口必被燕军封锁。唯有溯江西去。”陈瑄铺开简陋的江防图,“武昌有曹国公李景隆镇守,但此人……末将恐其立场不稳。再往西,可至荆州、岳州,或可寻求湖广各地镇守太监及忠于朝廷的卫所支持。”
蒋瓛皱眉:“李景隆乃功臣之后,与先帝亦有姻亲,难道也会附逆?”
方孝孺叹息:“时局危殆,人心难测。先帝在时,李景隆对削藩亦颇有微词。如今京城陷落,陛下驾崩,太子年幼……难保他不会为自己和家族考虑,倒向燕王。”
“那我们该去何处?”朱文奎抬起头,虽然害怕,但努力模仿着父亲平时的沉稳。
方孝孺看着地图,手指点向一个位置:“先去安庆。安庆知府张文显,乃我门生,素来忠直,且此地控遏长江,位置关键。我们需在那里稍作停留,打探确切消息,并尝试联络各地勤王之师。”
计议已定,快船扯满风帆,借着夜色和江上薄雾的掩护,逆流而上。长江浩荡,孤舟飘零,承载着大明王朝最后的正统希望,驶向未知的西方。回望金陵方向,那冲天的火光已然黯淡,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那场决定帝国命运的大火,才刚刚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