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经略府。
温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张伟那张由名贵花梨木打造的办公桌上。桌上没有文房四宝,只有两份刚刚送达的战报,和一杯冒着热气的龙井。
一份来自川中岛,一份来自织田家。
蓝玉站在一旁,刚刚看完川中岛的战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一丝赞许。
“大人,这个武田胜赖,有他爹的几分风范!竟然敢用骑兵硬冲火枪阵,还真让他把上杉谦信给拖住了!看来这帮倭国武士,也不是全是织田家那种废物嘛!”
张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没有说话。
一旁的夏原吉,推了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开口了。
“蓝将军,你的看法,过于情绪化,且缺乏成本核算意识。”
“啥?”蓝玉一愣,“打仗就是打仗,算什么鸡毛成本?”
夏原吉拿起一支鹅毛笔,在一本账册上写写画画。
“根据顾问团发回的初步报告,上杉军的铁炮部队,人员损失百分之六十三,装备折损百分之四十八。按照我们与上杉家签订的《军事援助与资源置换协议》,这些损失,上杉家需要以佐渡金山未来收益的增加份额,或者以直江津港更多的贸易特权来进行‘再融资’。”
他顿了顿,看向蓝玉:“而武田胜赖的突击骑兵,几乎全灭。正面作为诱饵的赤备,伤亡超过五成。这些都是武田家最核心的军事资产,培养一名合格的赤备骑兵,其时间和金钱成本,远高于训练一名铁炮手。”
“从资产减值的角度看,武田胜赖用价值高昂的‘固定资产’,兑掉了上杉家可以快速补充的‘低值易耗品’。这是一笔亏本买卖。”
蓝玉听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感觉自己和夏原吉讨论的根本不是同一场战争。
张伟终于笑了,放下茶杯。
“夏会计说的没错,但蓝将军看的,是战术层面。胜赖的战术,确实漂亮,他用局部的高昂代价,换取了战略上的宝贵时间,这是将道。但夏会计看的,是整个战争的‘损益表’。”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日本地图前。
“上杉谦信被拖住了,是事实。但他被拖在了哪里?甲斐的门口。他吃的是谁的粮食?用的是谁的柴火?是武田家的。战争每拖一天,武田家的‘运营成本’就在飞速增加,而他欠我们的‘战争贷款’,利息也在一刻不停地滚动。”
“另一边,武田信玄在相模国进行‘资产掠夺’,这看似能让他回血,但这种破坏性开采,会让他所占领的‘市场’(相模国)价值暴跌,后续整合治理成本无限拔高。他吃得越狠,消化不良的风险就越大。”
张伟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武田、上杉、北条三家都圈了进去。
“所以,东国现在的局面,不是僵持,而是一个完美的‘风险对冲模型’。无论他们谁胜谁负,谁多占了一座城,谁多杀了一队人,最终的账单,都会汇集到我们这里。我们,是这场豪赌中,唯一稳赚不赔的庄家。”
蓝玉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明白了核心意思:大人又在用他听不懂的法子,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就在这时,沈炼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大人,北条家的人到了。家主北条氏政的亲弟弟,北条氏规。哭着喊着求见,说再见不到您,北条家就要被武田信玄给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哦?”张伟眉毛一挑,“催收队还没到,欠债的倒先上门了。有意思。”
蓝玉立刻请战:“大人!这是天赐良机!我们出兵,与上杉谦信两面夹击,一举荡平武田家!”
“出兵?”张伟失笑地摇摇头,“蓝将军,我们是商人,不是强盗。强盗才亲自下场打打杀杀,我们只提供‘商品’和‘服务’。”
他转身对夏原吉说:“夏会计,我们的新产品,可以准备开一场‘发布会’了。”
“明白。”夏原吉心领神会,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早已拟好的计划书。
……
半个时辰后。
经略府的会客厅里,形容枯槁、满身风尘的北条氏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在张伟面前。
“张经略!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北条家吧!武田信玄已经疯了,他不是在打仗,他是在毁掉整个相模国啊!”北条氏规声泪俱下,“只要您能出兵,我们北条家……我们愿意献出小田原港,永世尊奉大明为宗主!”
张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示意夏原吉。
夏原吉上前一步,将一份装订精美的册子,放在了北条氏规面前。
“北条大人,请节哀。对于贵方领地正在遭受的‘不可抗力灾害’,本公司深表同情。”夏原吉的语气,像是在宣读一份无趣的公告。
“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与睦邻友好的原则,大明日本株式会社,现推出‘战后重建与灾害援助’一揽子解决方案。”
北条氏规愣住了,下意识地拿起那本册子。
封面上写着几个烫金大字:《“相模复兴”计划》。
他颤抖着手翻开。
第一页:“甲壹型低息贷款”。向北条家提供十万两白银的低息贷款,用于稳定领内经济、安抚流民。抵押物:小田原城及周边三十里土地的未来五十年税收权。
第二页:“乙贰型粮食援助”。以略高于市场价三成的“优惠价”,向北条家出售足够二十万人食用三个月的粮食。运输费用另计,可并入贷款。
第三页:“丙叁型军备支持”。向北条家出售一批“二手”军备,包括五百套棉甲,两千杆长枪,以及……一百支刚刚从上杉家“淘汰”下来的旧式火枪。同时,可付费聘请大明“军事顾问”,指导贵方进行“城市防御战”与“领民游击战”。
北条氏规一页一页地看下去,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这哪里是援助!这分明是趁火打劫!每一条款,都在北条家本已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深深地割上一刀。
可他……他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不接受,北条家马上就会被武田信玄彻底抹去。
接受,北条家虽然能苟延残喘,但从此就将沦为这家“株式会社”的经济殖民地,永世不得翻身。
“怎么样,北条大人?”张伟端着茶,微笑着问,“我们的产品,还满意吗?这可是针对贵方情况,量身定做的‘VIp套餐’。”
北条氏规嘴唇哆嗦着,最终,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满意……我们……接受……”
三个字,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很好。”张伟点点头,对夏原吉说,“签合同吧。记住,是‘独家授权’。在计划执行期间,北条家不得向任何第三方寻求军事或经济援助。”
彻底断了北条家所有的后路。
打发走失魂落魄的北条氏规后,张伟又拿起了另一份战报,是关于织田家的。
“大人,木下藤吉郎那只猴子,还真有点意思。”沈炼汇报道,“他不仅爽快地付了款,还以您的名义,在织田家内部成立了‘海事战略研究与成本控制部’,亲自担任部长。据说现在织田家的武将,每天除了练兵,还要被逼着上‘会计课’和‘战损分析课’,搞得鸡飞狗跳。”
“哦?”张伟饶有兴致,“他还做了什么?”
“他还上了一道奏疏,说毛利水军的‘焙烙火矢’虽然讨厌,但其战术核心是利用小船的速度和对地形的熟悉,进行打了就跑的骚扰。他提议,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
“他想怎么主动出击?”
“烧。”沈炼言简意赅,“他查到毛利家水军所用的松木和桐油,大多来自于纪伊国的熊野地区。他建议,由织田家陆军出动,联合当地的根来众僧兵,直接去把熊野的山,给烧了。断了毛利家造船的源头。”
釜底抽薪!
蓝玉听得眼睛一亮:“嘿!这猴子,够毒!我喜欢!”
张伟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这只猴子,真的上道了。他已经开始脱离单纯的武士思维,学会用“产业链”和“成本控制”的眼光去看待战争了。
“批准他的计划。”张伟吩咐道,“告诉他,烧山造成的经济损失,记在毛利家的账上。另外,提醒他,别忘了向根来寺那帮和尚,推销我们的‘军备套餐’。”
处理完东国和织田家的事务,张伟的目光,再次落回了地图的西侧,毛利家的那片区域。
东边的老虎和龙,已经被关进了一个血肉磨盘里,互相消耗。
中间的刀,也已经被磨得越来越快,并且学会了自己找目标。
现在,是时候去看看西边那群自以为得计的“水耗子”了。
“沈炼,”张伟的声音响起,“毛利家的那位智将,小早川隆景,最近有什么动静?”
“回大人,他最近频繁集结水军,似乎在策划一场更大规模的袭击,想一举摧毁我们在堺港的舰队。”
“很好。”张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不是AI式的微笑,而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按捺不住时,发自内心的愉悦。
“通知木下藤吉郎,他的‘期中考试’要来了。让他带着他新练的水军,去一个叫‘严岛’的地方,提前布置考场。”
“告诉他,这一次,我不仅要看他的‘成本控制’,还要看他的‘利润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