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戈审判官快要疯了。
接下来的两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折磨。
他下令舰队齐射,炮声震天动地,海面上水柱冲天,宛如神罚。然而,除了消耗了大量昂贵的火药和炮弹,换来几张写着“环境污染治理费”和“噪音扰民赔偿款”的账单外,什么效果都没有。对方的那些小船,滑得像一群沾了油的耗子,根本抓不住。
可只要他的舰队一停火,那些小船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嗡地一下又围了上来。他们不靠近,就在你重炮的射程之外,用那种精准得吓人的小炮,一炮一炮地“点名”。
今天打掉你一个了望哨,明天削掉你一块船帆,后天又在你刚修好的船舷上开个洞。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更让迭戈抓狂的是,对方还会派来小船,在安全距离外大声“报价”。
“嘿!‘圣·马丁’号上的朋友们!你们的船首像不错啊!我们老板出价三百两,卖不卖?卖的话,我们自己来拆!”
“‘圣·胡安’号!你们的船长是不是昨天没洗脚?隔着二里地都闻到味儿了!我们这有上好的明国香皂,十两银子一块,童叟无欺!用不用给你们送过去?”
西班牙舰队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瓦解。水手们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战舰,听着对面那些充满铜臭味的叫嚣,再看看自家审判官那张越来越黑的脸,心里都开始犯嘀咕。
这仗打的,憋屈!
藤吉郎此刻却兴奋得像只在瓜田里打滚的猹。
他发现,自己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蓝玉将军负责“军事威慑”和“技术输出”,而他,则负责将这种威慑,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商业机会”。
他让黑田官兵卫组织了一批能说会道的武士,驾着小船,去联络那些被西班牙舰队堵在港内、不敢出海的日本商船。
“各位老板,还在为出不了海发愁吗?还在担心你们的货物被南蛮人的炮火波及吗?”
“现在,我们‘株式会社特殊资产管理部’,隆重推出‘战时航运损失保险’业务!”
藤吉郎的“业务员”们,唾沫横飞地向商人们介绍着这个新产品。
“只要缴纳一笔小小的保险金,我们就能保证您的船只和货物安全!万一,我是说万一,您的船被南蛮人不开眼的炮弹给碰了、擦了,我们株式会社,照价赔偿!”
商人们一开始还将信将疑。
“凭什么相信你们?”
“就凭这个!”业务员一指远处正在“点名”的“海东青”号,“看到没?南蛮人的船,现在就是我们砧板上的肉!你们的赔偿金从哪来?就从他们身上来!我们这叫‘风险对冲’!用敌人的资产,来保障我们自己人的利益!”
“而且,现在购买保险的客户,都将记录在案。等我们‘清算’了这支南蛮舰队,他们的货物、船只、大炮,都会公开拍卖!到时候,各位‘投保人’,享有优先购买权!”
这下,商人们的眼睛都亮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保险了,这是入股!是提前锁定胜果!
一时间,投保的商人络绎不绝。藤吉郎的临时办公室里,收上来的保险金堆成了小山。
他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官兵卫,你看到了吗?钱,原来可以这么赚!战争,原来可以这么打!不用死人,不用流血,只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能赢,银子就会自己流进我们的口袋!”
黑田官兵卫看着亢奋的藤吉郎,冷静地提醒道:“主公,我们现在只是占了地利和人和。对方的战舰实力仍在,一旦他们不计代价地强攻,我们未必能挡得住。”
“不,”藤吉郎摆了摆手,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们不会的。因为,他们亏不起!”
他拿起一张刚刚收到的账单,那是蓝玉那边送来的。
“‘战术指导费’,一千两;‘炮术表演费’,两千两;‘心理战顾问费’,三千两……这个蓝将军,可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屠夫!”
藤口虽在抱怨,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
他知道,这些“成本”,最终都会有人买单。
而就在此时,遥远的京都经略府内,张伟也正在审阅一份文件。
这份文件,是夏原吉连夜赶制出来的。
标题是——《关于‘浦贺水道西班牙舰队不良资产清算’项目暨贰号军资借契发售计划书》。
“目标资产:西班牙盖伦战舰‘圣·费利佩’号一艘,卡拉克帆船五艘,及其附属之一切有形及无形资产(包括但不限于船只、火炮、货物、人员、航海图等)。”
“风险评估:中低。该舰队已陷入我方战术包围,后勤断绝,士气低落。我方拥有绝对的战场主动权和信息优势。”
“发售总额:五十万两白银。分为五千份,每份一百两。”
“预期红利:年化一成五起步,上不封顶。”
“退出机制:与壹号军资借契相同,可在各大钱庄自由交易,价格随‘清算’进度浮动。”
张伟看着这份计划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把风险评估改成‘低’。我们要给市场信心。”他淡淡地说道。
夏原吉应了一声,又有些迟疑:“大人,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高调了?毕竟,战斗还没结束。”
“就是要高调。”张伟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战争的胜负,一半在战场上,一半在人心里。这份‘计划书’,就是我们射向敌人心脏的另一颗炮弹。我要让迭戈知道,他和他舰队的命运,已经在我们的账本上被明码标价,成了一场全天下人都可以参与的豪赌。他面对的,不是一支舰队,而是无数只渴望分食他血肉的算盘。”
“我明白了。”夏原吉躬身退下。
张伟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安土城的方向。
蓝玉的刀,猴子的算盘,夏原吉的账本……棋子已经各就各位。
现在,就看棋盘上那个最重要的玩家,织田信长,会如何落子了。
他会选择作壁上观,还是……也想下场,分一杯羹?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走入。
“启禀大人,安土城急使,织田右府大人的亲笔信。”
张伟接过信,展开一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信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数语,和一个问题。
“闻明公账目通神,能算万物。今有南蛮巨舶一,泊于浦贺。敢问明公,此舶,值几何?”
信的末尾,盖着织田信长“天下布武”的朱红大印。
张伟笑了。
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