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听到这样的话语,就连阿丹也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情,嘴角咧开一个不自然的弧度,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扭曲和兴奋起来,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承太郎彻底停止了动作,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僵在原地,帽檐投下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有那紧紧攥住、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拳头,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泄露了他内心的剧烈挣扎。
“不许说胡话,梅戴!”乔瑟夫第一个反应过来,朝着梅戴大声喝道,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锁,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波鲁那雷夫也死死咬着牙,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他的抗拒也十分强烈,声音中带着难以压抑的愤怒:“不可能,我们绝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
而花京院的声音在发抖:“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梅戴。至于‘牺牲’什么的……你想都不要想。”
“果然,你们之间还是十分重感情的啊,好感动哦。”阿丹假惺惺地装模作样了两下,夸张地做出擦拭眼泪的动作,然后突然咧开嘴,出人意料地直接抡起手里的石头对着承太郎的腰腹狠狠砸了一下,“倒是你这混蛋,从刚刚开始就要对我礼貌一些啊——!”
承太郎被冲击得闷哼一声,在跪倒在地上的时候又被阿丹用石头砸了一下后背,整个人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丝,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是用那双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阿丹。
阿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不怀好意地眯起,目光落在承太郎手腕上那块做工精致的手表上。
“等等——”阿丹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走近,“你手上的那个是什么啊~先把你手上那块表摘下来给我看看。”
他歪着头,露出一个伪善的笑容,“这么好的东西,戴在你手上真是浪费。”
承太郎的下颚线绷紧到了极致,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随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拳头,然后用一种近乎僵硬的缓慢动作,解开了表带,将那块还带着体温的手表递了过去。
阿丹一把抢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吹了声口哨:“哇哦,泰格豪雅,真是块好表。不过现在归我咯。”
他随手将表揣进口袋,然后目光像贪婪的毒蛇一样扫向乔瑟夫、波鲁那雷夫和花京院。
“喂喂,你们几个也别闲着了。”他打了个响指,“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钱包、首饰,统统交出来。快点!”
阿丹见三人怒目而视却不动弹,脸色一沉,脚又威胁性地抬起。
乔瑟夫猛地抬手制止:“等等!我们给!”
他咬着牙,率先掏出自己的钱包,扔到阿丹脚下。波鲁那雷夫和花京院也照做了,他们的眼神几乎要将阿丹千刀万剐。
阿丹满意地看着脚下一小堆财物,用脚尖拨弄了几下,才慢条斯理地弯腰捡起。
“这就对了嘛,”他笑得极其恶劣,指了指因痛苦而蜷缩的梅戴,“你看,你们破财,就能替他‘消灾’哦。这些东西,就当是买他暂时轻松一点了,我很公平吧?哈哈哈!”
他发出刺耳的笑声,将搜刮来的财物塞满自己的口袋。
然后打了个响指,梅戴的抽噎声顿时稍稍小了下去一点。
至少他还是比较守信用的……
花京院如此想着。
“第一道开胃菜就算是过去咯。”拿到钱的阿丹心情很好,然后用鞋尖指了指痛苦蜷缩的梅戴,对承太郎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那么承太郎,用你的拳头,狠狠给这位‘水母先生’的肚子来一下吧?”
承太郎的身影僵住,他没有动,帽檐下的阴影更加浓重。
[白金之星]的虚影在他身后忽明忽暗,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双紫色的巨拳紧握,却无法挥出,显示出替身与主人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心理煎熬。
“怎么?不动手?”阿丹故作惊讶地摊开手,然后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他根本没给其他人犹豫的时间,直接抬腿猛地踢向旁边的路杆。
“呃——!”梅戴的身体猛地一弓,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腿部。
尽管承太郎没有动手,但伤害链接依然将阿丹的痛楚反馈给了他。
他死死咬住已经出血的嘴唇,甚至尝到了一丝铁锈味,才将一声惨嚎硬生生咽了回去。
站在一边的乔瑟夫、波鲁那雷夫和花京院下意识想往前迈步,却被阿丹一句话堵在了原地:“身为观众就要好好待在观众席上啊,可不许乱动哦。”
虽然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胁。
“你看,你不打,他一样会痛哦。”然后阿丹笑得更加开心,他看向承太郎,“不过,这样间接的反馈总是不够味,可真没意思。换一个——”
阿丹踢了踢脚下的一个小水洼,浑浊的污水溅起,似是有了主意。
“哦对,承太郎,我有个好主意。”阿丹拍拍手,开心地朝着承太郎说道。
他指着那片污水:“把手按进去,搅和搅和。然后尝尝泥水是什么味道的吧,你难道不好奇吗?”
在承太郎快要凝成实质的视线下,阿丹的表情变得无比下流龌龊:“当然,如果你不想喝的话,把泥水喂给‘水母先生’也可以哦,快去做吧。”
承太郎的背影僵住了。
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他的视线里始终也有着因痛苦而剧烈喘息、却仍在用意志维持着一丝清醒的梅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长的浅蓝色睫毛因痛苦而不停颤抖,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和痛苦的神色。
有点可惜的是,承太郎现在看不见那一抹像海水一样沉静的深蓝色了。
最终收回视线,高大的身躯微微颤动,显示出内心的激烈斗争。
几秒死寂的沉默后,承太郎缓缓转过身。帽檐的阴影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紧抿的、带着一丝血痕的嘴唇。
他没有看阿丹,而是看了一眼痛苦不堪的梅戴,然后——
高大的身躯缓缓地、屈辱地弯折下去,左膝触及了冰冷的地面。
承太郎的右手浸泡到了浑浊的污水里面,像阿丹所说的那样,搅了搅,然后拢了一捧泥水,就要往自己的嘴边送。
空气仿佛凝固了。波鲁那雷夫目眦欲裂,几乎要冲上去。
“你这畜生!!”波鲁那雷夫终于再也忍不住,怒吼出声,[银色战车]几乎要不受召唤地现身。
花京院死死拉住了他,低声道:“冷静点,波鲁那雷夫!现在冲动只会害了梅戴!”
但他的目光同样冰冷,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紧紧盯着阿丹和梅戴的状态。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暴露出内心的焦急。
快,快点,快想出来一个办法——
乔瑟夫额头渗出冷汗,试图周旋:“喂,小子,你的目标是我们吧?没必要针对他——”
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乔瑟夫内心的紧张。
“闭嘴,死老头!”阿丹厉声打断,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现在对新玩具更感兴趣!”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承太郎身上:“温馨提示一下,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哦。”
“不……行……”
梅戴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但瞳孔因痛苦而有些涣散,无法聚焦。
他看不清,但依旧对着承太郎的方向,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但发不出声音。
绝不能……让同伴为了自己……承受这种耻辱……
阿丹注意到了梅戴的小动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被一种被打断而恼羞成怒的阴沉取代。
“第二次了,真是令人感动的同伴情谊啊。”他语气森冷,“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玩这种游戏……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到什么时候。”
梅戴再次闭上了眼,身体因极力的隐忍而微微颤抖。
寂静的结界波动了一下。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
他宁愿承受加倍的痛苦,也不愿看到同伴因自己而被胁迫去做这种事。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远比肉体的疼痛更甚。
“乔斯达先生,波鲁那雷夫……”花京院典明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梅戴,“我想……那个混蛋的情绪似乎能直接影响‘恋人’的活跃度……也许……”
他微微偏头,挨着波鲁那雷夫和乔瑟夫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三人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而专注。
花京院急促的低语如同在紧绷的弦上拨动了最关键的一个音符。
乔瑟夫和波鲁那雷夫的眼神瞬间从绝望的愤怒转变为一种决绝的专注。
他们极其轻微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了无声的共识——这是一个极其冒险,但或许也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计划。
“喂!你们几个嘀嘀咕咕什么呢?”阿丹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不耐烦地呵斥道。
就在这时,乔瑟夫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转身,对着街道另一个方向大喊一声:“那边是谁?!”
“哈?”阿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然后乔瑟夫根本不等阿丹反应,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速度,一溜烟就朝着那边猛冲过去,瞬间就跑出了十几米远,转眼消失在了拐角。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阿丹都愣了一下:“死老东西!你跑什么?!站住——”
他下意识地将注意力投向了乔瑟夫逃跑的方向,但就在刚迈出步子就没有立刻去追了。
这样做对于阿丹来说没意义,毕竟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而就在阿丹注意力被乔瑟夫吸引的这短暂空隙—— 花京院动了。
他几乎在乔瑟夫跑开的同一时间,迅速蹲下身,和波鲁那雷夫一起,极其小心地将在地上匍匐许久沾满尘土、因持续痛苦而不断轻微颤抖的梅戴搀扶了起来。
梅戴几乎无法站立,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了两人身上,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微弱。
“哦?”阿丹回过头,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诧异又觉得有趣的表情,他并没有立刻阻止,反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对着依旧跪在地上、手中还捧着泥水的承太郎嘲笑道:“哈哈哈!空条承太郎,看到没有?你的同伴好像放弃你了,带着新玩具跑路了哦!你被丢下了!真是可怜啊~”
承太郎的身影纹丝不动,帽檐下的阴影遮蔽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捧浑浊的泥水在他掌心微微晃动,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没有对阿丹的嘲讽做出任何回应,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
“哼,真是无趣。”阿丹见承太郎没反应,撇了撇嘴,随即又将兴趣放回了“游戏”上,“算了,不管那群丧家之犬想做什么,都是无所谓。[恋人]在我的控制之下,可控距离比其他替身都要强,能达到几百公里呢。”
他走到承太郎面前,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泥水,污浊的水溅了承太郎一身。
“起来,蠢货。”阿丹踢了承太郎一脚,脸上带着恶劣的笑容,“别管那些逃兵了。我们换个更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找点乐子’。”
阿丹强迫承太郎站起身,推搡着他,朝着与乔瑟夫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显然认为一切尽在掌握。
与此同时,另一边。
波鲁那雷夫几乎是将梅戴整个横抱起来,尽量减少他身体的弯曲和震动,花京院则在旁边稳稳地托扶着,两人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街道狂奔。
“坚持住,梅戴!就快到了。”波鲁那雷夫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低吼,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动着他的神经,波鲁那雷夫只能尽力保持平稳,但急速的奔跑难免带来颠簸。
梅戴低垂着眼,眉头因颠簸带来的附加痛苦而紧紧蹙起,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硬生生将呻吟咽了回去。
就在他们冲过一个拐角,几乎要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去的时候——
“这边!快!这边有电视机!快过来!”乔瑟夫的声音从一个半开着门的电器维修店里传出来。
只见他正站在门口,焦急地朝他们挥舞着手臂,身边还放着一台显像管电视机。
没有任何犹豫,花京院和波鲁那雷夫立刻调转方向,用尽全力朝着乔瑟夫所在的维修店冲去。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秒的流逝都敲击在众人的心头。距离阿丹一开始计时,恐怕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
“没时间犹豫了!”乔瑟夫低吼一声,眼神锐利如鹰。
他按照刚才三人紧急商定的计划,毫不犹豫地召唤出[紫色隐者]。
紫色的荆棘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精密探头,一边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覆盖上梅戴冷汗涔涔的额头和太阳穴,另外一边则是连接着电视机。
乔瑟夫紧闭双眼,全力发动能力:“给我映照出他脑内[恋人]的准确位置和神经连接路径!”
荆棘表面闪过微弱的光芒,乔瑟夫的眉头紧紧锁起,似乎在接收着极其复杂且模糊的信息流。
然后电视机上出现了雪花,而后清晰的影像浮现。
与此同时,波鲁那雷夫和花京院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梅戴尽可能平稳地安置在维修店角落的地面上。
他们根本顾不上观察乔瑟夫映射出的、那光怪陆离且难以理解的大脑内部影像,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接下来的步骤上。
“[绿色法皇]!”
“[银色战车]!”
翠绿色的替身与银色的骑士再次显现,但这一次,它们的身影在召唤出来的瞬间便开始急速缩小、凝实,最终变得如同微尘般细小。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决绝与信任。花京院和波鲁那雷夫同时操控着微型化的替身,精准地、无声无息地顺着梅戴仍在缓缓淌血的左耳耳道,向深处探去。
一进入耳道,两个替身立刻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阻滞感。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极其粘稠,声音变得异常模糊、扭曲,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壁。
站在外面的两个人立刻明白——这是梅戴即使在无意识状态下,依旧凭借本能维持着的结界的内部效应。
这结界在保护梅戴免受进一步伤害的同时,也极大地增加了他们操控替身的难度和能量消耗。
两人屏住呼吸,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将所有精神力都灌注在替身操控上,不敢有丝毫分心,更不敢交谈一个字。
微型的[绿色法皇]如同最纤细的引导索,在前方小心地探路,规避着重要的神经簇和血管。
而微型[银色战车]则紧随其后,它的精密度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按照乔瑟夫通过[紫色隐者]艰难传递过来的、极其模糊的路径指引,它那细剑的剑尖闪烁着原子级别的寒光,看准一处相对薄弱的血管壁,以超越显微镜的精准度,划开了一个仅有一微米左右的细微切口。
几乎没有血液渗出,切口完美得如同不存在。
下一刻,两个微型替身毫不犹豫地化作两道微光,顺着这个极其微小的切口融入了奔流的血液之中。
瞬间,花京院和波鲁那雷夫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又极度压缩。
周围是汹涌澎湃的血流奔涌声。以及各种微观物质的复杂信息流。
尽管被寂静结界大幅削弱,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磅礴的生命力量。
他们如同乘坐在一艘急速行驶的微型潜艇中,顺着血管的航道,朝着最终的目的地——被[恋人]寄生的大脑神经区域——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