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这边的战斗告一段落,炽热的火焰余温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泥土的气息。
卡梅欧颤抖着从地上爬起——如果那团扭曲的物质能称之为“爬起”的话。
它身上被[银色战车]刺穿和被[红色魔术师]灼烧的痕迹清晰可见,气息远比之前萎靡。
它不可置信地指着波鲁那雷夫和阿布德尔,声音因为受损和惊怒而变得尖利扭曲:“你……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手脚?!刚才那该死的头痛……是你们搞的鬼?!”
剧烈的精神刺痛让它难以集中精力,直到此刻,它才猛然注意到——那个一直看似只是在闪避和辅助的梅戴,其浅蓝色长发的发梢,正泛着极其淡薄、却不容忽视的莹白色光芒。
这正是他之前使用那种奇特声波能力时的状态。
卡梅欧顿时反应过来。
不是直接的攻击……是那种诡异的声波?但它是什么时候……?
巨大的惊骇让它本能地快速向后飘飞,再次升到半空,试图拉开距离。
脑子里的刺痛感虽然不再尖锐,却转化为一种更加折磨人的、持续不断的沉闷钝痛,让它连话都说得有些不利落了:“是、是你!是你在搞鬼……!”
梅戴此刻正用没受伤的手紧紧按着自己手臂上那道深刻的伤口上方进行压迫止血,手臂上的伤口仍有鲜血渗出,流到了指缝之间,血珠滴答落地。
他抬起头,脸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研究者般的冷静探究。
“是啊。”他坦然承认,语气轻缓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喜欢这种低频共振导致头骨轻微震颤、仿佛要开裂的感觉吗?这只是很小剂量的‘问候’哦。”
“你操控那个不死土偶,同时还要应对阿布德尔和简的攻击,对你的精神负荷很大吧?”他微微歪头眨眨眼,继续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实验结论,“在这场精神力的拉锯战中,你从一开始就不占据优势。同时让那个特殊的土偶分割你的能量,并与两位如此强大的替身使者对战,早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不是吗,卡梅欧?”
卡梅欧被说得哑口无言,结结巴巴了半天:“你……我……怎么会……”
梅戴似乎看穿了它的疑问,微微仰起头,语气带着一丝属于学者的自信:“我猜猜,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如此精准地让你持续接收到这种特定频率的信号,而我的‘朋友们’却不受影响?”
“不要低估一个Spw基金会外聘研究员对‘频率’和‘精准度’的执着啊。”随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散发着微光的发梢在月光和夜色里晃了晃,那些光晕漂亮得就像是慢慢飞行的流星,“况且……找到你精神波的特征频率并加以定位,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这也只是能力另一种应用方式而已,持续而隐蔽地干扰对手的精神核心。
这种“小把戏”,梅戴在跟着他们从香港那里上船、对战[暗蓝之月]的时候就使用过。
而梅戴的话音未落,卡梅欧就有了动作。
而这时[红色魔术师]的炽热火焰再次咆哮着轰向半空中的卡梅欧。
阿布德尔直接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是不跟他废话,直接了结。省得他又想出什么三脚猫功夫反噬回来。”
然而,遭受重创且被头痛持续折磨的卡梅欧求生欲极强,它怪叫一声,在空中极其狼狈地翻滚躲闪,虽然被火焰擦中边缘,发出痛苦的嘶鸣,但它还是抓住了最后一瞬间的机会——
“嘭”的一声,它的身体猛地炸成一团浓郁的紫色烟雾,迅速向着四周扩散、变淡,眨眼间便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些充满不甘和怨恨的、逐渐消散的回音在夜风中飘荡……
阿布德尔的火焰扑了个空,灼热的能量将空气烧得扭曲。
他皱了皱眉,马上收起[魔术师]。
没办法……我没有追踪这种隐匿手段的能力。
不过,如果是这样强力的替身,按照替身的规则,替身使者的本体就在这附近才对。
他皱着眉看了一眼手指尖还在滴着血的梅戴,又转而低下头,他蹲下来,说着:“波鲁那雷夫,跟我在这附近找一找。那力量和速度并不弱,只不过我们更胜一筹罢了。根据替身的规则,本体就在附近。”
这场艰难的战斗环节,终于得以暂时画上一个句号。
阿布德尔蹲下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的痕迹,准备和波鲁那雷夫一起搜寻可能隐藏在附近的本体。
波鲁那雷夫也忍着痛,想要配合行动。
但梅戴却站在原地,没有加入。
他按着依旧渗血的手臂,目光紧紧盯着阿布德尔忙碌却透着疏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阿布德尔……你……”他顿了顿,仿佛需要鼓起勇气,“你刚才对卡梅欧说……你要归队。是真的吗?”
阿布德尔翻找草丛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向梅戴。
沉默了片刻,他才声音有点发闷地回应,依旧专注于眼前的搜寻: “……那是骗他的战术说辞。”
这句话像一根小刺,轻轻扎进了梅戴心里。
他眼眶瞬间就酸涩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委屈和不解:“这么说来……你也骗了我?为什么……”
梅戴有些迫切地想知道对方一直回避自己的原因。
阿布德尔的态度依旧古怪,他甚至还拨开了另一丛草,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试图将一切轻描淡写:“没有为什么。”
怎么会没有为什么?
梅戴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明白,为什么重逢后,阿布德尔的目光始终都在避开他,甚至连一句正式的问候都没有。
“是因为我吗?”梅戴向前走了一小步,不顾手臂的疼痛,声音有些哽咽,“是因为上次……我替你挡下攻击的事情吗?你还在为此感到愧疚?”
阿布德尔宽阔的背影猛地一僵。
他停下了徒劳的搜寻动作,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梅戴,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的情绪,终于不再是平淡无波。
“愧疚?不止是愧疚。”他的拳头无声地攥紧,把手里的草叶都拧碎了,“那是我的失职、是我还不够强的证明!一个需要同伴用身体为自己挡下致命伤的人,还有什么资格谈归队?还有什么脸面说保护?”
“更何况,你们还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但语气也因此变得更加僵硬,“我的离开不是惩罚你,梅戴。我是在惩罚我自己……最好的保护,或许就是不再出现在你们身边,不再成为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弱点’而已。”
波鲁那雷夫看着这气氛陡然更加紧张的两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想开口缓和一下:“喂喂,阿布德尔,梅戴,你们别……”
“可是……可是大家都是同伴啊,互相保护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但梅戴的情绪已经上来了,他被阿布德尔这番话刺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更加执拗地反驳,“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样做!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会为我、为乔斯达先生、为我们任何人这样做的,不是吗?我更不想因为那样的事,让你一直带着这种想法远离大家……”
梅戴一边说着,一边注意到波鲁那雷夫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才用没受伤的手背慌乱地擦着眼泪,可结果反而把脸上的尘土和泪水混在一起,抹得脸颊更加脏兮兮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而且你看……”他举起受伤的手臂,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这次只是小伤,比起上次好多了,我真的没事了。阿布德尔,我们都很想你……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回来……”
梅戴压抑的哭声混合着委屈、思念和不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阿布德尔听着身后那压抑不住的哭声和真诚的、毫不退缩的话语,听着他对自己行为的完全肯定和需要,内心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拉锯战。
他终于无法再维持那副冷漠坚硬的样子,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
“阿布德尔,你这固执的家伙……梅戴说得也没错啊,我们是同伴。而且你不在的时候,梅戴他真的很努力地在为了跟上我们的步伐而前进,也帮了我们很多。”波鲁那雷夫看着梅戴哭花的脸,又看看阿布德尔紧绷的背影,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有点手足无措地开口道,“上次的事谁都不希望发生,但那不是任何人的错……要怪就都怪那个该死的荷尔·荷斯!但你也不能用敌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和所有关心你的同伴啊!”
阿布德尔的后背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波鲁那雷夫和梅戴的话语,尤其是梅戴那毫不掩饰的思念、肯定和哭泣,像一把钥匙,终于触动了他紧绷的心弦。
纠结了片刻,他才终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
月光下,他第一次正式地、面对面地看向梅戴。
当看到梅戴那灰扑扑的、被泪水和尘土弄得一塌糊涂的脸颊,以及那双盛满了泪水、却依旧清澈而坚定地望着他的深蓝色眼眸时,阿布德尔眼中最后一丝冰冷的隔阂和固执也终于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动容和再也无法掩饰的愧疚与柔软。
他沉默地走上前,伸出宽厚有力的手臂,将哭泣的梅戴轻轻却坚定地拥入怀中。
“对不起……”阿布德尔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终于不再回避,“是我太固执了,是我说了不对的话,是我钻了牛角尖……谢谢你们……还需要我。”
感受到这个久违的、可靠而温暖的拥抱,梅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泪掉得更凶了,但也伸出那条没受伤的手臂紧紧回抱住了阿布德尔,仿佛怕他再次离开。
不能再松手了,不能让任何一个落下。
阿布德尔轻轻拍了拍梅戴的后背,终于做出了承诺:“好啦不哭了。等我们找到[审判]的本体,我和你们一起离开。”
波鲁那雷夫在一旁看着这对终于和解的同伴,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耸了耸肩:“真是的……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害得梅戴流了这么多眼泪……”
……
有了梅戴的加入,搜寻工作变得异常高效。
他只需要让[圣杯]施展一次“寂静同化”,在一片绝对的寂静中,那根隐藏极深、用于透气和传递声音的竹管所发出的细微气流声和可能存在的呼吸声,就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明显了。
梅戴解除能力后,对着阿布德尔和波鲁那雷夫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眼神示意方向。
三个人屏住呼吸,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悄无声息地摸索到了那根伪装得极好的竹管处。
波鲁那雷夫看到目标,激动得无以复加,无声地握着拳头上下用力挥了挥,眼中闪烁着大仇得报的光芒。
阿布德尔则显得冷静得多,他随手从旁边揪下了一片宽大的草叶。
三个人“鬼鬼祟祟”地围拢到竹管口处。
阿布德尔小心翼翼地将那片叶子轻轻覆盖在管口上。
只见叶子先是微微向下凹陷了一下,显然是被下面的气流吸住,但紧接着,一股更强的气流从下方呼出,直接把那片叶子吹到了一边。
这里面确实有人在呼吸,是[审判]的本体没跑了。
波鲁那雷夫兴奋得牙痒痒,用恶狠狠地想着。
本体就躲在这地底下吗?可恶……居然连我死去的妹妹都敢利用……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尝尝教训,把他送下地狱!hail 2 U,混蛋……
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波鲁那雷夫脸上的愤恨突然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副极其狡黠甚至有点邪恶的笑容,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还轻轻哼哼了两声,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就忍不住想笑。
然后,他在阿布德尔和梅戴略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弯腰抓起了一小把混合着草屑的泥土。
他对着两位同伴邪恶地挑了挑眉,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道:“还是——放各种各样的东西进去吧~”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他就开始了他的“投喂”行动。
先是那一小撮泥沙,簌簌地落进了竹管里。
紧接着,他又眼疾手快地捉住一只正在草叶上爬行的小蜘蛛,毫不犹豫地扔了进去。
这还没完,波鲁那雷夫又找到一小队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连土带蚂蚁一起,拨拉进了管口。
梅戴看着波鲁那雷夫这极其孩子气的报复行为,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逐渐变成了无奈和哭笑不得。
这……这简直像是小学生才会做的恶作剧啊……
然而,波鲁那雷夫的“创意”远不止于此。他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火柴在靴底猛地一划。
嗤——
火柴燃起一小簇火焰。
波鲁那雷夫满脸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手指一松,那根燃着的火柴也跟着掉进了竹管深处。
一边是波鲁那雷夫捂着嘴、发出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到的“嘿嘿”得意笑声,肩膀笑得一抖一抖;另一边则是各种“猎奇”的礼物被接连不断地投进管子,送给地下那位不敢露面的替身使者。
可以想象,地下的空间本就不大……那位卡梅欧此刻的处境,恐怕是相当“精彩”了。
梅戴看着波鲁那雷夫这副样子,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深蓝色的眼眸里却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就连一向沉稳的阿布德尔,看着波鲁那雷夫这幼稚又解气的行为,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也有些想法了。
然后竹管猛地痛苦喷出一股黑色的尘雾。
波鲁那雷夫依旧不怎么解气,他盯着那个管口嘀咕着:“这个混蛋,还不够还不够,远远不够呢——”
“喂,波鲁那雷夫。”这时候,阿布德尔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挑眉看着波鲁那雷夫,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梅戴和波鲁那雷夫都被阿布德尔的动作吸引,两人抬头看着站起身来的阿布德尔,有点好奇他是何想法。
“好像……有点内急啊。”
“诶?”
“嗯?”
梅戴和波鲁那雷夫显然是有点没听懂,两个人还是蹲在地上,眨巴着两双蓝色调的眼睛看着阿布德尔。
然后阿布德尔爽朗一笑,握拳向上举了举,单方面做出了决定:“好久没有巩固男人的友谊了,一起撒尿吧。”他啧了两声,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个竹管口,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梅戴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第一次接收到这样的知识,他需要稍微反应一会儿。
居然……还有这样的方式吗?
原来可以巩固友谊啊。
还没等波鲁那雷夫反应过来,他率先站了起来,然后抬手就要拉自己的裤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