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外科能力的确很强,这点我不否认,留在我们所也确实能帮我们很多,但是想到你对晴姐做的,对小棠做的,我们不会成为同志,更不会成为朋友。”
看着这样的郭蓉蓉,我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和记忆中外婆的身影重叠了。她总是说,人的一生要把账分清楚,哪些人能交往,哪些人要远离,在心里早就该各自归档。
贺晓伟半靠在病床上,低声道:“抱歉,之前是我做的不对。”
蓉蓉却冷冷一笑,偏过脸去:“这话你留着给晴姐和小棠说吧,尤其是晴姐,还有她的家人,而不是我。”说完,直接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看他。
病房里的空气顿时沉重下来。
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僵硬的气氛打破了。
我回头一看,竟是康叔。
他推开门,笑呵呵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个小布包。
蓉蓉和我立马迎了上去:“康叔,来复诊了?”
康叔把布包放在桌上,笑着点头:“给你们带了些晚饭,怕你们饿着。前段时间看你们太忙了,就没来。今晚不是你俩值夜班吗?我顺便过来看看我这胳膊。”说着,他抬起右臂,活动了一下,“能动了,但不敢大范围伸展。”
蓉蓉忙问:“有没有麻木感?”
康叔皱了皱眉,说:“没以前利索,有时候还酸疼。”
我点点头,说:“先回门诊那边吧。”
不料,身后贺晓伟开口:“我来看看吧。”
我们三人一愣,连康叔都愣在原地。
康叔疑惑地问:“这是谁啊?”
我沉声答道:“前同事,也是医生,但我们关系不好。”
康叔先是听到“医生”二字,脸上浮现出喜色,本想热情寒暄。
可等听到“关系不好”四个字,他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诧异地望着我。
蓉蓉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床上的贺晓伟也愣住了,随即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没有给他台阶下,只继续说道:“但他确实擅长骨折这些,所以让他看看吧。”
康叔犹豫着点点头。
我领着他来到贺晓伟病床旁,拉过椅子让他坐下。
康叔因为我的话,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怒,索性保持沉默,僵硬地伸出手臂。
贺晓伟伸手摸上去,动作熟练,手指沿着康叔的骨节仔细探查。
蓉蓉在旁边补充:“两个半月前从屋顶上摔下来,右手骨折,一直吊着绷带,前阵子才摘掉。”
贺晓伟点点头,手指稍稍用力,问:“这儿疼吗?”
康叔立刻倒吸一口凉气:“哎哟!疼!”
贺晓伟神色淡定:“可能需要复位。”
康叔一愣:“复位?什么是复位?”
“表面上看着好了,但骨头没有完全长到该在的位置。需要复位才能完全恢复,否则以后这只手提不了重物。”
康叔一听,脸色变了,明显有些担心,眼神在我和蓉蓉之间游移。
我问:“那你能给他做复位吗?”
“你们这里有什么工具?”
蓉蓉迅速答:“床单,木条,药酒,就这些。”
贺晓伟皱眉:“工具不够,没有石膏这些最基础的。”
我沉声道:“这就是这里仅有的了。”
贺晓伟想了想,又问:“有诺娃卡因吗?或者颠茄片?”
蓉蓉警惕地瞪他一眼:“你要这些干嘛?不会是……”
贺晓伟点头:“我要手动扳正骨头。”
康叔吓得猛地一抖,声音拔高:“啥?手动扳?”
蓉蓉迟疑地看向我,似乎也拿不定主意。
我咬咬牙:“去拿药。”
蓉蓉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她带来几片颠茄片,让康叔含下。
药效远不及麻醉。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一忍。”
贺晓伟让康叔坐稳,自己挪到床沿,两手牢牢握住他的前臂,示意我和蓉蓉帮忙固定住。
随着贺晓伟手腕一用力,病房里骤然响起“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响。
康叔“哎哟!”地惨叫一声。
颠茄片还没完全起效,那声脆响把他吓得脸色惨白,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贺晓伟神情冷静,迅速动作:“拿夹板和绷带!”
他手法娴熟,几乎不需思索,动作流畅地固定、绑扎,很快给康叔重新包扎好,比之前稳固得多。
他最后叮嘱:“好了,但这两天会有酸胀和隐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平时敷些药酒,饮食上多补充营养,鸡蛋、猪蹄汤都能吃。”
我接口笑道:“康叔,最近就别送鸡蛋给我们了,自己留着吃,多补一补。”
康叔一边擦汗,一边憨笑:“好嘞。”
他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本想用左手去和贺晓伟握手,但手还没伸到一半,停下了:“谢谢你,小伙子。”
估计还是忌讳着我刚刚说的话。
康叔有些尴尬看向我,似乎想问刚才的话是真是假。
我没有闪躲,直接说:“你猜他为什么会躺在这儿?从安岳追到响水沟找我们寻仇,结果半路遇上泥石流。”
贺晓伟没想到我会直接捅破,说:“你……”
“怎么?敢做不敢当?”
康叔脸色立刻沉下来,伸手把我和蓉蓉护在身后,严肃盯着贺晓伟:“小伙子,虽然你刚帮了我,但小棠丫头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是来寻仇的?”
贺晓伟沉默片刻,最终低下头,声音低沉:“是。但那是之前。刚刚我和何医生已经说开了。我过几天就走,转去镇上的卫生所。”
康叔听后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蓉蓉终于开口:“你两周后再走。”
贺晓伟惊讶地抬头看着她。
蓉蓉却冷冷补了一句:“但这不代表我把你当朋友。”
我接口道:“对,我们只是利用你。用完就送走。”
贺晓伟本来心中微微一暖,可听我一说,又忍不住失笑。
我转头对康叔道:“这两周若是胳膊不舒服,就直接来找他。”
康叔郑重点头,还是不放心地看着贺晓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你可千万不能伤害她们。她们是天大的好人!”
贺晓伟缓缓道:“我知道。这几天在这里,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顿了顿,望向我和蓉蓉:“谢谢。”
我和蓉蓉没有回应,只默默扶着康叔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