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垒号的内部时钟指向巫师历年，深冬。
维洛克从深度休眠中被轻柔而坚决的唤醒序列拉回意识。
冰冷的营养液正从维生舱底部快速排空，舱盖向上滑开，露出舰舱内昏暗的蓝色照明灯光。
他睁开眼睛，左眼的衰败视觉率先激活，视野中浮现出舱室内能量流动的淡灰色轨迹。
休眠后的身体有些僵硬，但寂灭之体迅速调整了代谢速率。
他坐起身，皮肤表面的灰白色能量纹路在低光环境下泛着微弱的荧光。
维生舱的侧面屏幕显示着唤醒原因：【即将抵达目标位面，预计72小时倒计时开始。】
舱室内的其他五座维生舱也相继开启。同舱的另外五名一环巫师陆续醒来，彼此间只是冷淡地点头示意。
这是远征任务中的标准同舱配置，随机分配，互不熟悉，也不需深交。
四十二年的航程在深度休眠中只感知为几次短暂的清醒期，用来进行必要的身体活动与基础训练。
维洛克离开维生舱，身上只有一层紧身的休眠服。
他从个人储物柜中取出那件远征者-I型符文链甲，动作熟练地穿戴整齐。
链甲内衬的削弱兽皮贴合着寂灭之体改造后的皮肤纹理，关键部位的物理冲击分散符文在指尖触及时会泛起微弱的能量涟漪。
他检查了腰间的“灰烬使者”短杖，确认三个预设的快速施法模型都处于待激发状态。
短杖顶端的灰烬结晶在幽暗中泛着暗沉的光，像冷却的余烬。
自检过程中，他注意到舱内通讯面板上的滚动信息：【各区域观景窗已开放，可自主前往观测目标位面。】
维洛克将几支基础药剂塞进腰包，推开了舱门。
坚垒号的活动区位于舰体中部，是一个直径约五十米的半球形空间。圆弧状的墙壁此刻完全透明化，呈现出外部星空的实景。
已经有上百名巫师聚集在此，所有人都穿着统一的远征装备，沉默地注视着前方。
维洛克走到一处人相对较少的舷窗区域。
他的目光穿过透明舱壁，落在了那颗悬浮在黑暗虚空中的星球上。
凯恩大陆。
从太空俯瞰，它是一颗美丽的蔚蓝色星球，陆地板块被苍翠的绿色覆盖，海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蓝，白色的云层在其表面缓缓旋转。
如果没有提前知晓，这看起来就是个生机盎然的类地世界。
但维洛克知道那蓝绿表面之下正在发生什么。
血色苍穹，这个在凯恩大陆上或许被视为末日预兆的异象，在巫师远征军的记录中，只不过是标准位面入侵流程的副产品。
当跨位面舰艇通过跃迁强行穿透目标位面附近宇宙时，会在时空结构上留下持续数年的“扰动伤痕”。
那些暗红色的天幕，不过是受大陆周边时空能量扰动产生的自然现象。
维洛克的视线聚焦在大陆的西北部，那里是此次降临作战的主要目标区域。
“美丽的外壳。”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维洛克没有转头，但余光瞥见一名身材瘦高的男性巫师走近。
那人脸上有改造痕迹，金属丝线般的纹路从太阳穴延伸到下颌，应该是某种计算辅助植入体。
“每层颜色下面都藏着尸骨。”瘦高巫师继续说，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蓝色的是海洋，也是溺毙者的坟墓。绿色的是森林，也是野兽的猎场。白色的是云，也是掩盖血腥的裹尸布。”
维洛克终于侧过头看了对方一眼：“你在评估战利品价值？”
“当然。”瘦高巫师盯着星球，眼神像在审视一堆待分割的矿石，“初步扫描显示，该位面地风元素富集度超出平均值37%。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吧？”
“元素结晶矿脉。”维洛克平静地回答。
“不止。”另一名女巫师从阴影中走出，她的瞳孔是改造过的复眼结构，在幽光下反射着金属光泽。
“大气成分分析显示高浓度生物活性粒子。这里的土着，那些半人半虎的东西，它们的血肉、骨骼、甚至灵魂，都可能是有价值的实验材料。”
他们的对话中没有丝毫对生命的敬畏，只有赤裸的资源评估。就像屠夫在讨论一头待宰牲畜哪个部位更值钱。
维洛克没有接话，这种在巫师中并不罕见。
他的注意力被舰体的变化吸引。
坚垒号的外层护盾开始调整频率，船体后方的主推进器阵列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数十组姿态调整喷口同时点火，幽蓝色的等离子流在真空中拉出细长的轨迹。
舰体开始缓慢转向，将腹部对准凯恩大陆的北极区域。
“先锋小队投放程序启动。”舰载通告再次响起，“请所有非相关人员撤离G-7至G-22区域舱壁。重复，撤离指令立即生效。”
活动区内的人群开始有序散开。维洛克退到指定的安全线后，目光依旧锁定着舷窗外。
他看到坚垒号腹部的装甲板向两侧滑开，露出下方如同蜂巢般的发射井。
每个发射井内部都固定着一个长约十五米的流线型舱室，舱室表面覆盖着暗灰色的耐高温层，上面蚀刻着复杂的缓冲与隐匿符文。
一共十六个。
“投放倒计时：十、九……”
舱室底部的磁力约束解除。
“……三、二、一。释放。”
十六个先锋舱室同时脱离舰体，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向前滑行。
片刻后，每个舱室尾部都喷出炽白色的高能推进火焰，推动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射向下方那颗蔚蓝星球。
从维洛克的视角看去，那些舱室如同十六颗逆行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寂静的虚空，向着大气层俯冲而去。
它们分散成不同的角度，目标显然是大陆上预先选定的多个战略要点，建立初始滩头阵地、破坏关键防御节点、刺杀敌方指挥官、或者……投放某种大规模扰乱装置。
舱室进入大气层的瞬间，表面因摩擦而泛起暗红色，随后被灼目的白炽光包裹。十六道燃烧的轨迹刺破云层，向着大陆的不同区域坠落。
活动区内的人群开始散去。维洛克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些流星般的轨迹已经消失在云层之下，只在视网膜上留下短暂的残影。
他知道，当主力部队降临时，迎接他们的将已经是被点燃的战争之火。
他转身走向舱室通道。
在通道口，他停下脚步，用戴着奥莉薇娅发丝戒指的左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舱壁。发丝中蕴含的情感封印传来微弱的暖意，像遥远记忆中某个午后的阳光。
“三天后见，凯恩大陆。”
他低声说完，身影没入舰船内部的幽暗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