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混着烧焦的皮肉和某种刺鼻的酸腐气，那是兽人血气被巫术能量中和后散发的味道。
加里森的八人小队快步前进。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呼吸都控制得很短促，这是几天战场生活养成的习惯，既节省体力，又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走在最前面的加里森突然抬起右手。
所有人瞬间停住。卡洛斯几乎是同时从怀里掏出那块巴掌大的定位铜盘，手指在表面符文上快速滑动。铜盘中央浮现出十几个光点，猩红色的，正在移动。
“两个锐牙级信号。”卡洛斯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清晰，“一队在哨站，能量读数显示至少十五个利爪级围着。另一队在东南边，距离我们三公里半，六个利爪级，在追人”
“追人的那组更快。”卡洛斯喉结滚动了一下，“被追的巫师状态很差，有一个能量读数几乎快灭了。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分钟就会被追上。”
“我去截追兵。”加里森迅速做出决定，语速快而平稳，“六个利爪级加一个锐牙级，我能快速解决，然后带人回哨站。”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银色符文石，扔给维洛克。石头入手冰凉，表面蚀刻着复杂的立体符文，正中嵌着一小片淡蓝色的能量水晶。
“你们七个支援哨站。”
“里面有三人，加上你们，十个一环对一个锐牙级十五个利爪级。守不住就退进哨站核心区，用这个开应急屏障，能撑二十分钟。”
他看了眼维洛克，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多余情绪：“你指挥。记住，目标是拖延时间，不是歼灭。我处理完追兵就回来。”
说完，加里森身体前倾，整个人像一道融进阴影里的墨迹，贴着地面朝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七个人留在原地。风从丘陵间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咆哮声。
维洛克把那枚符文石攥在手心，石头边缘硌着掌骨。他扫了眼其余六人，几人的眼神短暂交汇了一下，都没说话。
十对十六。还要加上一个全盛状态的锐牙级。
“走。”维洛克朝哨站方向偏了偏头，声音不高，但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七个人开始奔跑。
哨站在两座丘陵之间的鞍部，是座用当地灰岩砌成的三层塔楼，原本是作为前沿观察点用的。
底层的防御符文大半熄灭了，少数还在闪烁的也忽明忽暗，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二层和三层的窗户往外冒着黑烟，不是火焰，是某种巫术材料烧毁后产生的浓烟。
声音随着距离拉近变得越来越清晰：兽人低沉的、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咆哮，爪子刮在石头上的刺耳声响，一下接一下，像在刨着什么坚硬的东西。
维洛克左眼里的能量图像在一百多米距离上已经足够详细。
塔楼周围十六团红光分成三拨：正面八个在轮流冲击大门，左侧四个正在攀爬外墙，右侧四个则聚在一起，手里拿着投石索和短矛，在准备远程攻击。
而在稍高的土坡上，最大那团猩红光一直没动。
维洛克聚焦视线，能看见那是个虎族锐牙级，完全兽化状态，身高至少两米三，双手拄着一柄宽刃重剑。他没参与围攻，只是站着看，像在督战，又像在……
“他在等。”艾琳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轻，但带着确定，“等援军，或者等里面的人耗尽。”
“那就别让他等。”维洛克语速很快，大脑在飞速计算路线和时机，“卡洛斯，你带三人从右边切入，解决那四个准备投掷的。”
“艾琳娜，你和我带剩下两人从左侧突击爬墙的那组。记住，别缠斗，冲进去汇合。”
卡洛斯点头，朝身后三人打了个手势。那三人里，壮硕的那个从背后抽出一面半人高的金属盾牌，盾面蚀刻着反震符文；另外两个一左一右跟上，手里握着的都是标准制式巫术杖。
七人分两路扑过去。
左边四个虎族正用爪子插进石缝往上爬，动作敏捷得像真正的猫科动物。艾琳娜率先出手——她没念咒，双手直接按在泥地上，手背上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冰霜蔓延！”
寒气以她掌心为原点炸开，地面肉眼可见地凝结出一层白霜，并顺着塔楼外墙向上蔓延。攀爬中的虎族爪子打滑，尖锐的爪刃在覆冰的石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最下面的两个直接从五米高处摔下来，落地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维洛克抓住这个空档，短杖前指，杖尖灰黑色的寂灭能量开始汇聚。
“寂灭解构。”
三道比正常细得多的灰黑色光束射出。这不是为了杀伤，是为了破坏结构，光束击中石壁的瞬间，那片区域的岩石内部结构被迅速瓦解，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然后整片墙面开始粉化、剥落。
大块碎石砸下。
两个虎族勉强躲开，碎石擦着他们身体落下，在泥地上砸出深坑。另外两个被直接命中，其中一个肩膀被砸得凹陷下去，发出痛苦的咆哮。
“进！”
维洛克带头从兽人防线缺口冲过去。艾琳娜紧跟，另外两名巫师垫后，一个连续释放三发火球压制想追的虎族，另一个用风刃切割地面，扬起大片泥浆遮蔽视线。
塔楼侧面有道小门，原本是物资通道，现在被碎石堵了一半。维洛克没减速，一脚踹在门板中央。木门应声而开，后面是昏暗的通道。
四人冲进去。
塔楼一层大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倒着两具尸体：一具是虎族利爪级，胸口开了个大洞，边缘焦黑，像是被高温射线类巫术贯穿；另一具是黑袍巫师，喉咙被整个撕开了，血从伤口一直淌到楼梯，已经半凝固。
维洛克扫了一眼那具巫师尸体。他跨过尸体，朝楼梯方向示意。
“上面！”
二楼回廊，三个巫师背靠背站着，撑着一层薄得快透明的能量护盾。护盾外，六个虎族利爪级正在轮番攻击。
每一次爪击都让护盾剧烈晃动，裂纹像蛛网般蔓延，又勉强弥合。
撑护盾的中年巫师满脸是血，左颊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右手的巫术杖杖身已经开裂，还在强撑着维持法术模型。
艾琳娜抬手，甚至没念咒，只是五指张开向前一推。
“冰墙！”
湛蓝的冰墙从地面炸起，厚达半米，瞬间隔开了兽人和巫师。六个虎族收势不及，爪子砸在冰墙上，冰屑四溅。
“援军！”中年巫师眼睛亮了，那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光芒，“第七哨站驻守，还剩三人！”
“退三层！”维洛克短杖连点，三道侵蚀波纹呈扇形扩散。灰黑色的波纹扫过地面，所过之处石板迅速老化、龟裂，逼得想绕过来的虎族不得不后退。
十个人，开始且战且退往楼梯上撤。楼梯很窄，只能容两人并行。维洛克和卡洛斯断后，用巫术压制追兵。
刚退到楼梯口，还没上三层，塔楼外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
那不是普通兽人的吼叫。声音里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震得石壁嗡嗡作响，灰尘簌簌往下掉。
那个一直没动的锐牙级，动了。
加里森那边的情况要简单得多，但也残酷得多。
他在一片碎石滩追上了追击组。地形很糟糕——遍地都是拳头大小的碎石，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两个被追的巫师已经精疲力竭，其中一个腿受了伤，被同伴半拖半拽着往前挪。六个虎族利爪级呈半圆形围上来，没立刻扑杀，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慢慢收紧包围圈。
加里森甚至没减速。
“领域展开·静滞场。”
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半径五十米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六个虎族的动作同时慢了下来，挥爪的动作拖出残影，像是电影里被放慢了十倍的镜头。
二环巫师的实力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加里森甚至没动用腰间的巫术杖，只是抬起右手，五指虚握。
“挤压。”
六个虎族的身体同时发出骨骼错位的闷响。他们体表的血气屏障在二环巫师的力场操控下剧烈扭曲、变形，像有双无形的大手握住他们，然后缓缓收紧。
屏障坚持了不到两秒就彻底破碎，接着是肉体。胸腔塌陷，肋骨刺穿皮肉，血从七窍里涌出来。
不到五秒，六个利爪级全部倒地，身体扭曲成不自然的形状。
虎族锐牙级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是没注意到加里森，而是判断错了优先级。
在他眼里，二环巫师应该会先救那两个快死的，而不是直接攻击。
错误判断的代价是死亡。
锐牙级低吼一声，重剑横斩，剑锋撕裂空气发出尖啸……
哨站这边的情况很不妙。
虎族锐牙级参战后，战局急转直下。他没像普通兽人那样直接冲锋，而是站在塔楼外二十米处，重剑插进泥土，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那不是兽人常见的战斗姿态，更像是某种……仪式动作。
“他在召唤图腾！”艾琳娜声音发紧，手背上的符文蓝光暴涨。
话音未落，虎族锐牙级身后，一个模糊的血色虚影缓缓浮现。
那是个巨大的猛虎轮廓，完全由浓缩的血气凝成，高足有五米。虚影张开大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塔楼内所有巫师同时感到脑袋里像挨了一记重锤。几个较弱的巫师当场吐血，连维洛克都觉得眼前一黑，鼻腔里涌上铁锈般的血腥味。
更糟的是，外面那十五个利爪级虎族在血色虚影的影响下，双眼彻底变成赤红色。
他们的力量和速度肉眼可见地暴涨，肌肉贲张得几乎撑破皮毛，开始不顾伤亡地冲击塔楼。
二楼窗户被接连撞碎，木头窗框和碎玻璃四溅。兽人从多个方向涌入，不再讲究配合，就是纯粹的、野蛮的冲锋。
“退！退到三层！”维洛克高喊，同时短杖横扫，一道灰黑色的弧形波纹炸开，暂时逼退了正面扑来的三个虎族。
十个人且战且退，沿着狭窄的楼梯向上撤。
退到三层大厅时，空间骤然开阔。这是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大厅，墙壁上嵌着一圈能量导管，正中央是控制台，上面布满闪烁的符文和仪表。
除了他们上来的楼梯，只剩下通往楼顶天台的狭窄阶梯。
大厅里没有窗，只有几个观察孔，透进微弱的光。三个重伤的守军已经几乎失去意识，被拖到墙角。还能战的七个人围成半圆，面对楼梯口。
兽人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越来越近。
维洛克冲向控制台。台面正中，那个银色插槽正在有规律地闪烁，频率很快，那是应急状态提示。
他把加里森给的符文石插进去。
嗡——
低沉的能量嗡鸣从塔楼深处传来，像是某种巨型机械被唤醒。
墙壁上所有还没损坏的符文导管同时亮起刺目的金光，能量顺着预设回路奔涌，在塔楼外墙形成一层淡金色的、半透明的能量屏障。
屏障从塔顶垂下，像倒扣的碗罩住整座建筑。
刚冲进大厅的三个虎族被屏障从内部弹了出去，撞在对面墙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暂时安全了。
维洛克靠墙坐下，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抽了口气。他低头看了眼，包扎伤口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在灰白色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他扫视大厅。十个人，几乎个个带伤。最严重的是那个中年守军，腹部被爪刃整个划开，肠子都隐约可见。
艾琳娜正用冰霜给他暂时止血，但低温只能减缓出血，伤口边缘已经发黑坏死。
卡洛斯脸上多了三道爪痕，从左额划到右颊，皮肉翻卷。他正在用治疗药剂浇在伤口上，药水接触皮肉的嘶嘶声让人牙酸。
另外几个巫师状态也好不到哪去。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头痛让其中两个抱着头蜷缩在墙角，身体微微发抖。还有一个手臂不自然地弯曲——骨折了。
“屏障能撑多久？”卡洛斯喘着气问，声音嘶哑。
维洛克看向控制台。台面上方悬浮着一行发光符文，是倒计时：19:47、19:46……
“二十分钟。”他说。
外面，那个虎族锐牙级没停。血色虚影一次次撞在淡金色屏障上，每一次撞击都发出闷雷般的巨响，震得整个塔楼都在摇晃。石粉从天花板簌簌往下掉，落在人头上、肩上。
更麻烦的是，维洛克左眼里的衰败视觉能看见，屏障的能量在快速消耗。每一次撞击，屏障的金色就黯淡一分，能量导管里的光芒就减弱一丝。照这个速度，根本撑不到二十分钟。
控制台上的数字跳得飞快。
18:32。
18:31。
大厅里除了喘息声和压抑的呻吟，只剩下外面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声。
砰。
砰。
砰。
每一声，都像敲在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