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压在山巅的密室之上。钟七安盘膝而坐,指尖轻触地面那缕金色丝线,仿佛触到了某种远古脉搏的跳动。丝线在他掌心微微震颤,似有灵性,又似在抗拒他的探查。
“它……在回应你。”华瑶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入深潭。
钟七安没有回答,只是眉心微蹙,眼中掠过一丝冷峻。他能感觉到,这金丝并非死物,而是某种庞大存在留下的痕迹——如同蛛网般蔓延,悄然编织着不可见的命运之图。
忽然,金丝自行浮动起来,脱离了他的手掌,在空中缓缓延展、交错。一道微光自中心绽开,刹那间,十二道光点如星辰般浮现,彼此以玄奥轨迹相连,竟勾勒出一幅立体星图!
“这是……本界的星域投影?”华瑶倒吸一口凉气,眸中映着流转的光辉。
钟七安凝视良久,终于开口:“不是星域。是观测点。”
他的声音低沉,却如刀锋划破寂静。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落在密室四壁回荡不休。
“监察者……真的来了。”
华瑶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看着那十二个光点,其中三个格外明亮,仿佛被某种力量持续滋养着。“这三个位置……我曾在典籍上见过记载。”
“说下去。”钟七安目光未移。
“北冥崖、焚心谷、幽魂渊。”她一字一顿,“三年来,共有七位金丹修士在此地离奇陨落,尸体完好无损,唯独神魂湮灭。”
钟七安瞳孔一缩。他缓缓闭眼,运转家族秘法《归墟感应诀》,将神识渗入星图脉络之中。刹那间,无数信息碎片涌入脑海——坐标、频率、能量波动周期……纷乱如潮。
但他捕捉到了一点异常:星图边缘,有一圈极淡的符文正在闪烁,像是被人刻意隐藏,又像是自然残留。
“这里有东西。”他睁开眼,指向那片模糊区域。
华瑶凑近细看,眉头渐渐拧起。“这不是本界文字……更像是洪荒之前的古语。”
就在此时,赤焰魔君踏入密室。他披着黑红相间的斗篷,脸上带着一贯的讥诮笑意,可眼神却罕见地凝重。
“你们发现得还不算晚。”他说。
“你知道这些观测点?”钟七安冷冷问。
“我不但知道,我还去过其中两个地方。”赤焰魔君摊手,“而且每次都差点没活着回来。”
“胡言乱语。”华瑶皱眉,“那三处皆为禁地,邪修不得擅入,你如何能进出自如?”
赤焰魔君冷笑一声:“因为我比你们更早察觉到不对劲。那些死去的修士,都不是战斗致死——他们是被‘抽走’的,就像水缸里的鱼,突然没了水。”
钟七安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带我去最近的一个地点。”
“现在?”华瑶惊诧,“外面天还未亮!”
“正因为是深夜,才最适合勘察。”钟七安已走向门口,“若真有能量汇聚,必在阴阳交替之际最为活跃。”
三人连夜出发,穿云踏雾,直奔北冥崖。途中,风声呼啸,乌云翻滚,仿佛天地也在预示某种即将到来的变故。
抵达北冥崖时,东方已泛起灰白。悬崖之下,寒气逼人,黑雾缭绕,宛如通往幽冥的入口。
钟七安蹲下身,手指拂过岩壁。一股极细微的能量残留在石缝之间,冰冷、滑腻,带着不属于此世的质感。
“你说得对。”他缓缓站起,“这里确实有过大规模能量抽取的痕迹。”
赤焰魔君咧嘴一笑:“信了吧?”
“我不是不信你。”钟七安盯着他,“我只是不信任何人。”
华瑶则取出一枚玉简,轻轻注入灵力。玉简浮现影像,正是当年调查此案的记录。她逐条比对,脸色越来越苍白。
“所有死者……都在死亡前一日接触过一种金色尘埃。”她喃喃道,“和我们刚才看到的金丝,同源。”
空气骤然凝固。
钟七安猛然回头望向远方——那里,正是星图中标记的另一个观测点所在方向。
“它们在联动。”他说,“一个启动,其余便会响应。”
“所以……这不是终点。”华瑶声音发紧,“而是开始。”
赤焰魔君眯起眼睛:“我已经派人监视另外几个点。如果我的猜测没错,最多七日,就会有一次全面激活。”
“目的呢?”钟七安问。
“要么是探测,要么……是收割。”赤焰魔君语气森然,“你觉得呢?”
钟七安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天,只见晨曦中的云层竟隐隐泛出金边,如同被无形之手染上了某种禁忌色彩。
返回洞府后,众人再度聚于星图之前。这一次,气氛更加压抑。
“必须弄清楚预警机制。”华瑶忽然说,“既然星图能显现,说明它具备一定交互能力。”
“太危险。”钟七安断然拒绝,“你不知道那背后连着什么。”
“可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等它们完全激活,后果更不堪设想!”她直视着他,“七安,你怕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再次失去重要之人,对吗?”
这句话如利刃刺入心脏。钟七安身形微晃,眼神剧烈波动了一瞬。
他张了张嘴,终究未语。
华瑶不再多言,闭目调息,双手结印,缓缓将神识探向星图核心。
钟七安站在她身后,右手按在剑柄上,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切断她的联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星图开始轻微震动,金光流转速度加快,仿佛感应到了外来意识的侵入。
突然,一道尖锐的嗡鸣响起!
华瑶身体剧震,面色瞬间惨白,冷汗从额角滑落。
“她在接收信号!”赤焰魔君低喝。
钟七安一步上前,欲强行中断连接,却被一股无形屏障弹开。
“别打扰她!”赤焰魔君拦住他,“此刻中断,她的神魂会碎!”
钟七安咬牙,只得退后,双目死死盯着华瑶的脸庞。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在复述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眼,声音沙哑:“我听到了……一句警告。”
“什么?”钟七安急问。
“**能量汇聚已完成六成,第七节点将于子时开启,届时‘门’将现。**”她顿了顿,又补充,“还有一句……听不清,像是古老语言,提到了一个名字……”
“谁的名字?”赤焰魔君追问。
“……玄……冥……”
钟七安猛地转身看向门外。夜风拂动竹帘,一道身影静静立于院中,披着灰袍,面容隐在阴影里。
“老师。”他低声道。
玄冥子缓步走入,目光扫过星图,久久不语。
“你不该让她碰这个。”他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透着责备。
“你知道这是什么?”钟七安盯着他。
“我知道太多。”玄冥子轻叹,“也正因为知道太多,才一直不敢说。”
“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华瑶喘息着站起来,“第七节点在哪里?什么时候启动?”
玄冥子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第七节点,位于‘葬仙原’。”
钟七安瞳孔骤缩。
那是他家族覆灭之地。
“不可能。”他声音冰冷,“那里早已化为死域,灵气枯竭,寸草不生,怎会成为观测点?”
“正因如此,才最安全。”玄冥子摇头,“监察者最喜欢藏匿于废墟之中——无人敢靠近,无人愿探究。”
华瑶忽然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起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金纹,形如丝线,正缓缓跳动。
“这是……?”她惊恐抬头。
钟七安立刻握住她的手,神识探入——那一瞬,他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与星图中的金丝完全一致!
“你什么时候接触过金尘?”他厉声问。
“那次在坊市……我帮你捡起掉落的玉匣时,沾到了一些粉末……”她声音发抖,“我以为只是普通灰尘……”
钟七安脸色铁青。他转向玄冥子:“她是不是已经被标记了?”
玄冥子未答,只是伸出两指,在华瑶眉心轻轻一点。一道幽光闪过,她的额头浮现出半个残缺印记,形状诡异,似眼非眼,似符非符。
“果然。”玄冥子沉声道,“这是‘引路印’,只有被选中作为通道载体的人才会出现。”
“什么意思?”赤焰魔君怒吼,“你是说他们会用她打开那扇‘门’?”
“不止是她。”玄冥子环视众人,“凡是近期接触过金丝者,体内皆已种下种子。只不过,她的体质特殊,与远古秘法共鸣,成了最佳容器。”
钟七安一把抓住华瑶的手臂,将她拉至身后:“那就毁掉印记。”
“毁不掉。”玄冥子摇头,“除非杀死她,否则印记只会重生。”
空气仿佛冻结。
华瑶怔怔望着钟七安,眼中闪过痛楚与理解。她轻轻推开他:“我不怪你曾经隐瞒,也不怪命运捉弄。但如果这是我能做的唯一一件事……请让我完成它。”
“闭嘴!”钟七安低吼,“谁允许你替自己决定生死?”
“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她反问,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针,“难道等它们主动降临,屠尽众生?”
钟七安喉头滚动,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始终无法落下。
赤焰魔君忽然冷笑:“有趣。原来你们所谓的正道、情义,在绝对危机面前,也不过是一场挣扎。”
“你懂什么!”华瑶怒视他。
“我懂的是——”他逼近一步,“在这场棋局中,没人是无辜的。包括你,包括我,包括那个躲在暗处的玄冥子。”
玄冥子依旧平静,仿佛一切尽在预料。
“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切。”钟七安缓缓转身,目光如刀,“你引导我走上这条路,就是为了今天?”
“我只是顺其自然。”玄冥子淡淡道,“命运之线早已织就,我能做的,唯有提醒你何时该拔剑,何时该隐忍。”
“那你现在告诉我——”钟七安一步步逼近,“第七节点开启时,我该救她,还是斩断她?”
玄冥子沉默许久,终是叹息:“当你听见古老语言再次响起,记住……第一个词,不是命令,而是呼唤。”
话音未落,星图忽然剧烈震颤!十二个光点同时爆发出刺目金光,尤其是第七节点,光芒几乎穿透屋顶,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华瑶猛然跪倒在地,额头印记灼烧般发烫,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一段陌生音节:
“**萨……恩……塔……莱……姆……**”
那声音古老苍茫,仿佛来自宇宙尽头。
钟七安扑上前扶住她,却发现她的瞳孔已然变成金色,里面映照出一座巨大门户的虚影,门前站着十二道模糊身影,齐齐转头望来——
而在那最中央的身影身上,他看到了一件熟悉至极的衣袍。
那是他父亲失踪前最后穿上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