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验证空间”彻底消散前，林清婉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脑子里。
不，不是塞进脑子，是刻进了灵魂。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高压电流击穿了脊椎，无数庞杂、晦涩、宏大的信息流瞬间冲刷过她的神经突触。
“啊——！”
她忍不住短促地叫了一声，捂住脑袋，整个人蜷缩在秦墨轩怀里。
“婉婉？哪里疼？医生！快叫医生！”秦墨轩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想要检查她的状况，却又不敢乱碰。
“别……别动……”
林清婉咬着牙，闭着眼缓了足足半分钟。
那股庞大的信息流慢慢沉淀下来，像是一个压缩包被解压。她震惊地发现，那竟然是——历史。
不是人类的历史。
是无数个外星文明的进化史。
有失败的教训，有科技的蓝图，有社会结构的演变模型，甚至还有关于能量运用的公式。
那是维度守护者留下的“礼物”。
或者说，是一本《宇宙生存指南》。
“它走了。”林清婉虚弱地睁开眼，金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震惊，“它留下了东西。”
“什么东西？”秦墨轩用袖子帮她擦去额头的冷汗。
“知识。”林清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这里。其他文明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死的。”
此时，指挥中心的大门被推开。
父亲推着轮椅，虽然看起来依然憔悴，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光。他身后跟着苏雨薇、陈锦程，还有一大群工作人员。
“糖糖！”
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清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腿软得像面条。秦墨轩索性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在旁边的指挥椅上。
“爸。”林清婉看着围过来的人群，看着大屏幕上各国连线里那些期待的面孔，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弧度，“我们……过关了。”
欢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有人把帽子扔向空中，有人抱头痛哭，平日里严肃的军人们互相捶打着肩膀。
屏幕上，各国元首也难掩激动。美国总统甚至摘下了眼镜，擦了擦眼角。
“林女士，这是真的吗？”
“真的。”林清婉点头，声音虽然轻，却通过麦克风传遍了全世界，“威胁解除了。至少……暂时解除了。”
兴奋持续了十分钟。
但这十分钟里，林清婉并没有笑。她一直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那串红绳，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她在整理脑海中的那些信息。
越看，越心惊。
那些失败的文明，有90%都不是死于外敌，而是死于内部的失衡。
进化带来的傲慢，情感淡漠导致的社会原子化，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守护者的警告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保持平衡比达到平衡更难。”
“安静一下。”
林清婉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但奇迹般地让沸腾的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
她看向镜头，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每一张脸。
“我们赢了，但这只是资格赛。”
她撑着扶手，强迫自己坐直身体，恢复了那个铁血指挥官的气场。
“守护者给了我们一年观察期。如果这一年里，我们迷失了，或者走偏了，文明会被格式化。”
刚才还欢呼的人群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
死一般的寂静。
“格式化？”陈锦程的声音有些干涩，“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重启，归零。”林清婉看着他，“就像从未存在过。”
恐惧重新蔓延。
“那我们要怎么做？”苏雨薇问，声音在发抖。
林清婉闭了闭眼，脑海中那个“唯一的成功样本”画面再次浮现。
那一顿充满烟火气的晚餐。
那一束墓碑前的鲜花。
“机制。”她说，“我们需要建立一套机制，把‘人性’锁死在进化的基因里。”
她转向屏幕，对着各国元首说道：
“我提议，成立‘人类文明监督委员会’。不是为了监督技术，而是为了监督人性。”
“第一，教育改革。从幼儿园开始，情感教育必须和数理化并重。我们要教孩子如何去爱，如何共情，而不是只教他们如何变强。”
“第二，设立‘阵亡者纪念日’。不是为了仇恨，是为了记住牺牲。记住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走到今天。”
“第三……”
林清婉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建立‘情感档案’。把这次危机中，所有人的录音、遗书、视频、那70亿人手牵手的画面，全部封存。每当人类迷茫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她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
“进化会让我们的身体变冷，但这些记忆，能让我们热回来。”
屏幕那头，各国代表陷入了沉思。
没有反驳，没有官僚主义的推诿。
在经历了生死存亡后，所有人都明白，这不再是政治博弈，这是生存法则。
“同意。”中国代表第一个举手。
“同意。”
“附议。”
一个个手举了起来。
会议结束后，林清婉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了。
她瘫在椅子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累了？”秦墨轩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掌粗糙、温暖，带着一种让她安心的硝烟味。
“嗯。”林清婉看着他，视线有些模糊，“墨轩，你说……以后的人类，真的能做到吗？”
“谁知道呢。”
秦墨轩难得没有给她打鸡血。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但也藏着宠溺。
“那是儿孙们的事了。我们这一代人，把路铺好了，把桥搭好了。剩下的，随他们去吧。”
他站起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现在，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什么？”
“睡觉。”秦墨轩大步往外走，“睡个三天三夜。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林清婉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她确实累了。
但她睡不着。
脑海里那个金色的光球还在缓缓旋转。
那是无数文明的智慧，是星辰大海的入场券。
“墨轩。”
“嗯？”
“等我醒了……我们结婚吧。”
秦墨轩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女人。她闭着眼，睫毛还在微微颤动，脸颊因为害羞或者虚弱泛着一点红。
“好。”
他声音有些哑。
“这次不许反悔。”
“不反悔。”林清婉轻声说，“我要穿那件最俗气的白色婚纱。”
“买。”
“还要请很多人，哪怕我不认识。”
“请。”
“还要……”
声音越来越小。
她终于睡着了。
窗外，阳光正好。
并没有什么夸张的彩虹或者祥云，就是最普通的、最常见的阳光。
照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照在废墟缝隙里钻出的一棵嫩草上。
那是活着的样子。
指挥中心外，巨大的电子屏上，倒计时已经归零。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字：
【人类纪元：重启。】
【状态：存活。】
【核心指令：永远记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