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听雪轩的雕花木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屋内静谧，只闻得见炭笔在纸上划过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清脆的珠玉碰撞声——那是林墨正在将她最近的“战利品”分门别类，逐一清点入库。
桌上，永宁公主所赠的那套红宝石头面在锦盒中熠熠生辉，每一颗宝石都如同凝结的火焰，流光溢彩，彰显着其不凡的价值与赠予者炽热的感激。
墙角，那个特意定制的大樟木箱子已然不够用，旁边又添了一个稍小些的紫檀木匣，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柳贵妃酬谢的金锭，那沉甸甸的质感，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安。
七皇子送来的海外香料散发出独特的异域芬芳，与书架上那些他亲手所书的“格物笔记”堆放在一处，象征着一段崭新的、充满潜力的盟友关系。
林墨放下手中那支她用得最顺手的炭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缓缓扫过这满室的“硕果”，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成就感如同温热的泉水，悄然浸润了她的四肢百骸。
不过短短数月，从初来乍到、身无分文、需要靠“空手套白狼”才能果腹的孤女，到如今坐拥巨资、人脉通达、连贵妃、皇子、公主都对她客客气气、甚至依赖有加的“林姑娘”，这其中的变化，堪称天翻地覆。
她随手拿起旁边一张自己涂鸦的“业绩清单”，上面罗列着：
搞定顶级甲方（靖王），签订长期合作协议（虽然性质有点跑偏）。
成功处理贵妃巫蛊危机，实现舆论反转与形象重塑（奖励丰厚，盟友+1）。
包装七皇子，使其从透明人变身“科技新星”，获得皇帝青睐及神秘学派关注（潜力股投资成功）。
巧解公主和亲困局，收获真挚友情与顶级珠宝（情感与物质双丰收）。
私人小金库极度充盈，启动资金充足，投资计划稳步推进。……
这每一项，放在她前世，都堪称是能写进简历炫技的经典案例。
而在这里，她几乎是赤手空拳，凭借着现代的知识、思维和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硬生生闯出了这片天地。
“林墨啊林墨，”她低声自语，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混合着自豪与些许自嘲的弧度，“你这‘古代职场求生记’，玩得还挺溜。要是让前世那帮手下败将知道，你不仅在现代商场混得风生水起，到了这规矩森严的古代，照样能把宫斗权谋当成甲方项目来搞定，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
这种将一切难题视为“项目”，将各色人等视为“客户”或“合作伙伴”的思维模式，是她能够快速适应并游刃有余的最大依仗。
它让她始终保持着一份冷静的审视和清晰的目标感，不至于在复杂的权力漩涡中迷失。
然而，这份清醒，在面对某个人时，却越来越难以维持。
正思绪纷飞间，门外传来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林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将那张写着“业绩清单”的纸塞到一叠书稿下面，顺手理了理并无需整理的衣襟。
沈玦推门而入，今日他穿着一身墨蓝色常服，衬得面容愈发俊美清冷，只是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王爷。”林墨起身，依礼福身。
“嗯。”沈玦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桌上摊开的京城舆图，以及旁边那本厚厚的、她视若珍宝的私账，眸色深了深，“还在看地？”
“随便看看。”林墨笑了笑，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总得为以后做些打算。”
沈玦走到她面前，并未像往常那样保持距离，而是靠得极近，近到林墨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带着些许书墨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他垂眸看着她，声音低沉：“本王说过，靖王府养得起你。”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以及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探寻。
林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有些发烫，她微微偏过头，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强自镇定道：“王爷自然养得起。只是……林墨习惯了靠自己。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这可是至理名言。”
沈玦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放在桌角的、永宁公主送来的那个装着红宝石头面的锦盒边缘，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亲昵。
“永宁那丫头，倒是大方。”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看来，她是真把你当亲姐姐了。”
林墨心头一跳，不知他此言何意，是试探？还是……不满？
她斟酌着词句回道：“公主殿下赤子之心，待人真诚。能得她信赖，是林墨的福气。”
“福气？”沈玦低低重复了一句，抬起眼，目光再次锁住她，“那你觉得，本王于你，是何种存在？仅仅是……‘甲方’？还是‘合伙人’？”
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直击核心。
林墨呼吸一窒，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她张了张嘴，那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关于“合约精神”、“合作关系”的说辞，此刻却像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说他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大的倚仗和资源提供者？说他们之间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可扪心自问，真的仅仅如此吗？
她想起他毫不犹豫地将宫廷秘案交托给她时的信任；想起他深夜与她一同分析线索时的专注侧脸；想起他在她遇到危险时下意识护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方才那句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的“随你”；甚至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那让她心跳失序的温柔……
见她久久不语，沈玦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但很快便被更深沉的情绪覆盖。
他不再逼问，转而拿起她圈画过的舆图，指了指标注着“锦绣苑”的位置。
“此处依山傍水，田庄出产颇丰，别院也雅致。你若真喜欢，本王明日便让沈安将地契和相关文书送来，价格……好商量。”
他顿了顿，补充道，“算作你此番接连立功的……额外奖赏。”
他刻意加重了“额外奖赏”四个字，仿佛在提醒她，也在提醒自己，他们之间，除了那纸合约，还有着更深层次的羁绊与……他单方面想要给予的更多。
林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那复杂难辨的情愫，心中百感交集。
喜悦于即将到手的理想产业，感动于他不动声色的体贴与支持，却又迷茫于两人之间这越来越暧昧不清的关系。
“多谢王爷。”她最终只能低声道谢，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柔软。
沈玦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淡淡道：“不必言谢。你应得的。”
他将舆图放回原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两人俱是一怔。
“于嫔之事，你想清楚了？”
沈玦收回手，状若无事地转移了话题，只是耳根处似乎泛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嗯。”林墨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注意力拉回正事，“风险与机遇并存。我想……试试。”
“好。”沈玦点头，“需要什么，告诉沈安。”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听雪轩。
林墨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墨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手按住了自己依旧有些过快的心跳。
她重新坐回椅中，目光落在那个代表着她事业新起点的“锦绣苑”标记上，又想起沈玦方才那近乎直白的问话，以及他指尖残留的温度……事业丰收的喜悦依旧充盈，可心底深处，却悄然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悸动。
这硕果累累的现状，固然令人欢欣鼓舞。可那迷雾笼罩的前路，尤其是与那位“最大合伙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又该如何处之？
她拿起炭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圈，一个清晰的“沈”字，悄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