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的手还按在表冠上,倒计时已经归零。系统没关,那条从他设备连出去的线还在黑屏中间飘着,轻轻抖动。他一动不动,呼吸变慢,盯着那道光看了三秒。
然后他松手了。
机械表停了,航天表却突然发烫。不是震动,是真的一下子热起来,像里面有电流在烧。他抬起左手,发现表盘表面的金属开始动,一层层剥开,又重新组合,边缘往上长,贴着他额头的弧度,变成一个半透明的罩子。
这不是他操作的。
他本能地往后靠,身体贴住椅背,手指悬在空中,随时准备断开连接。但身体数据正常,心跳和设备频率一致,没有外人入侵的迹象。
他没摘下来。
他在心里默念口令三次,航天表轻轻震了一下,节奏和心跳一样。确认了——是系统自己变了。
他坐直身子,任由表带打开,把成型的头盔慢慢戴到额头上。
眼前一下子变了。
现实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流动的光线。每条线都不一样,粗细不同,颜色也不同。红色代表危险的资金流,黄色是异常交易,蓝色是安全通道。节点一闪一闪,中东、北太平洋、新加坡、苏黎世……都是他之前标记过的地方。
耳边传来声音,像是从脑子里直接响起:
【金融上帝视角已激活】
【危机预测模型完成终极迭代】
【准确率:100%】
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
画面还在。全球三十七个金融中心的数据一起涌进来,东京、伦敦、纽约、迪拜……每一笔大交易都变成一条线,实时更新。他调出新加坡任务后的市场记录,和系统模拟的结果对比——完全一样,一点误差都没有。
他又查了苏黎世金库行动后黄金的流向图,也是一模一样。
系统算得没错。
但他没继续看。
他闭上眼睛三秒,切断画面,只留声音接收信息。系统开始推演未来七十二小时的资金崩塌路线。第一波在东京,日元流动性暴跌,交易所会熔断;第二波在迪拜,主权基金被恶意挤兑,引发连锁违约;第三波扩散到欧洲,德国国债被大量抛售,欧元区银行拆借利率飙升三百基点。
如果按这个来,现在就得动手——冻结账户、锁死交易、启动应急接管。可一旦执行,决定只能由他一个人做。岑疏影、苏棠、林野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能验证他的判断对不对。
他睁开眼,低声说:“你算得准,但你不了解人心。”
说完,他手动关闭头盔投影。物理连接断开,罩子缩回表体,金属层重新贴回手腕,变回普通手表的样子。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
城市灯火在远处铺开,车流像线,楼房像树。他把手插进衣袋,左手腕上的表安静地贴着皮肤,不热了,也不动了。
刚才那个系统,早就不是工具那么简单了。它能自己升级,主动推送签到点,建立人类理解不了的预测模型。甚至不用他下令,就能完成探测到响应的全过程。
但它少了一样东西。
它不会犹豫,不会怀疑,更不会问自己一句: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转身走回控制台,打开隔离终端,调出“金融方舟”协议的底层代码。那一串来自未知信号的代码还在最底下,像一根埋了很久的线。他没删,也没用,只是标了个“待观察”。
然后退出系统,关掉所有界面。
房间里只剩下一盏阅读灯亮着。他坐回椅子,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桌面。
他知道系统在等——等他再戴上头盔,等他接受这种全知视角,等他成为真正的“金融主宰”。可他不想那样。
掌控不是要看清一切,而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看,什么时候该闭眼。
他低头看了看表。
时间是23:47,离下一个签到点还有七十三分钟。他不急,也没查数据。他就坐着,等着。
十分钟后,他起身去柜子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放回去。动作很慢,像在测试自己的节奏。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重新坐下,把左手腕放在桌边,用指尖轻轻敲了两下表壳。
没反应。
他知道这不代表失效。系统还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它不再只等签到,而是开始参与决策,甚至想引导他走某条路。
但他不能跟着走。
他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飞行。仪表全坏了,地面失联,他靠记忆和手感把飞机拉起三十度,最后还是坠毁了。那时他就懂了,再厉害的系统也会断电,也会出错。唯一能信的,是人在关键时刻做的选择。
现在的系统更强了,强得像神。正因为它太准,才更危险。
他站起来,走到墙边的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三个名字:中东、北太平洋、东京。
这三个地方,系统说是高危点。但他要亲自查——不用数据,用人。
他拿起通讯器,打给周媛。接通后只说了一句:“查中东账户的实际控制人,我要真名。”
挂了。
再打给苏棠。她正在修漏洞,语气有点急。他打断她:“帮我查北太平洋那座废弃钻井平台的注册记录,三天内给我结果。”
电话挂了。
最后,他顿了一下,拨了岑疏影的号码。响了三声,没人接。他没留言,放下手机。
做完这些,他回到座位,发现航天表又有动静。不是震动,是表盘边缘闪了一圈蓝光,三秒后消失。
他知道这是系统在提醒:你偏离了我的路径。
他不理。
十分钟后,苏棠回消息。钻井平台三年前被一家离岸公司买下,法人是空壳,但登录Ip地址在日内瓦郊区。
他记下地址。
十五分钟后,周媛发来一份加密文件。中东账户背后连着一个南美基金会,资金经过六层壳公司,最后指向维克多死前最后一个通话的人。
他看完,立刻删掉记录。
这两条线索都不是系统给的。它们需要人去挖,去追,去赌判断。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站起来,再看向窗外。夜很深,城市还在运转。他知道明天还会有新消息,会有新的攻击、新的漏洞、新的背叛。
但他不急。
他抬手摸了摸左腕的表壳,温度正常,形状稳定。
这一刻,他明白了:系统可以进化,他也必须进化。不是变成它的延伸,而是成为它的边界。
他转身准备关灯。
就在这时,航天表第三次亮了。这次不是蓝光,而是一行字直接浮在空中:
【你拒绝了上帝视角】
【但危机仍在】
【是否重启?】
他看着那行字,一句话也没说。
三秒后,字消失了。
他伸手按下总电源,房间黑了。
只有窗外的光,照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