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仙广场那一战，被修真界史官称为“断代之战”。
旧的时代随着凌家老祖和赵山河的陨落而终结，新的时代......似乎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一片死寂笼罩。
第九峰，寝殿。
这里安静得可怕，连窗外的风雪声都像是被某种力量隔绝在外。殿内的地龙烧得很旺，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药香的甜腻气息。
凌月跪坐在巨大的寒玉床边，手里端着一只薄如蝉翼的白瓷碗，碗里盛着半碗金红色的汤汁。
她握着勺子的手很稳，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白。
床上躺着的人，美得惊心动魄。
谢无妄双眼紧闭，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出一片鸦青色的阴影。他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干净，换上了一身柔软的雪白寝衣。那一头平日里总是束得一丝不苟的墨发，此刻如流水般铺散在玉枕上。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美绝伦的瓷娃娃。
是的，瓷娃娃。
凌月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仿佛稍微用力一点，气流就会把他吹碎。
“咔嚓。“
极轻微的一声脆响，在这个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凌月瞳孔骤缩。
她眼睁睁地看着谢无妄修长的脖颈侧面，原本光洁如玉的皮肤上，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
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丝丝淡淡的金色灵气，顺着那道裂纹向外溢散。
那是他的本源生机。
强行冲破封印，动用寂灭剑意斩杀化神期大能，这具刚刚复原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股毁灭性的力量。如今魔煞虽暂时被那颗【酒心巧克力】压制，但他透支的肉身却像是一个被打碎了又勉强拼起来的瓷器，正在一点点分崩离析。
“系统！胶水！快给我胶水！”
凌月在脑海中疯狂尖叫。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肉身崩溃度：35%……36%......】
【系统建议：常规医疗手段无效。需要高浓度的“生气”进行粘合。推荐食谱：【补天胶原汤】。】
“我现在就在喂！”
凌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用勺子舀起一点金红色的汤汁——这是她用了整整三根万年血参，加上从凌家宝库里搜刮来的极品妖兽“裂海玄龟”的裙边，熬了整整十二个时辰才熬出来的浓缩精华。
“夫君，张嘴。“
她轻声哄着，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易碎的梦。
谢无妄没有任何反应。他现在处于一种深度的自我保护性昏迷中，神识封闭，连吞咽的本能都微弱到了极点。
汤汁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了一滴。
那一滴汤落在寒玉床上，瞬间凝结成一颗金红色的琥珀状珠子，散发出的灵气让周围枯萎的盆栽都瞬间抽出了新芽。
这哪里是汤，这简直就是液态的灵石矿脉！
“不能浪费，很贵的。“
凌月用手指抹去那滴汤汁，含进自己嘴里，然后俯下身，唇瓣轻轻贴上了他冰凉的唇。
温热、粘稠、带着磅礴生机的汤汁，被她一点点渡了过去。
她不敢用力，甚至不敢让牙齿碰到他，生怕哪怕是一个轻微的磕碰，都会让眼前这个脆弱的瓷娃娃多出一道裂纹。
一口，两口。
随着汤汁入腹，谢无妄脖颈上的那道红线终于停止了蔓延，并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最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
但他脸颊另一侧，眼角下方，又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新的细纹。
这就是“玻璃人”状态。
拆东墙，补西墙。
除非能找到传说中能够重塑肉身、凝聚神魂的“五味神药”，否则，他就要永远维持这种随时可能破碎的状态，靠着凌月这一口口价值连城的灵汤吊着命。
“没关系，我有的是钱，有的是食材。“
凌月看着他眼角的新裂纹，眼眶一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眼泪是咸的，掉进汤里会破坏口感，还会让伤口疼。
“你要碎，我就给你粘起来。碎一次，我粘一次。“
她再次含了一口汤，俯身吻了下去。
这一次，她吻得很深，舌尖小心翼翼地撬开他的齿关，引导着那股暖流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在这个死寂的第九峰之巅，这不仅仅是喂药，更像是一场无声的、绝望而又坚定的献祭。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小碗汤终于见底。
谢无妄身上的裂纹暂时稳定了下来，不再增加。
凌月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感觉自己像是刚打完一场大仗。
“师娘......”
门外传来了秦猛刻意压低的大嗓门，听起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进来。”凌月整理了一下衣襟，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从容镇定的模样。
门被推开一条缝，秦猛那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却像是个做贼的一样，踮着脚尖溜了进来。
看到床上安然躺着的谢无妄，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看到了凌月那苍白的脸色，眼圈顿时红了。
“师尊他......”
“他没事。”凌月打断了他，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累了，需要睡很久。“
她转过头，目光扫过窗外那片茫茫云海。
“传我的令。“
”即刻起，第九峰封山。“
”开启护山大阵九天十地绝杀阵。除了我和你，还有如烟，任何人不得踏入峰顶半步。”
“对外就说……”凌月顿了顿，目光落在谢无妄那张完美得近乎虚幻的脸上，“剑尊偶有所感，闭关悟道，不问世事。“
“是！”秦猛抱拳，声音哽咽。
他虽然憨，但不傻。他知道师尊这次伤得有多重。所谓的“悟道”，不过是为了震慑外界那些宵小之徒的幌子。
只要“谢无妄还活着”这个消息在，修真界就没人敢动第九峰。
“还有。“
凌月叫住了正要退出去的秦猛。
“去把凌家、江家，还有仙盟宝库里搜刮来的所有高阶灵材，全部清点入库。尤其是那种年份久、生机强的，全部挑出来，送到我这里。“
”记住，是一切。哪怕是一根灵草根，也不能放过。“
秦猛看着凌月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心中一颤。
那个总是笑嘻嘻、只会研究怎么把红烧肉做得更好吃的师娘，好像在一夜之间变了。
变得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坚韧，足以替师尊守住这片天。
“我知道了！”
秦猛重重地点头，转身离去。
大门重新关上。
凌月回过头，重新趴在寒玉床边，手指轻轻勾住谢无妄冰凉的小指。
“听见了吗？夫君。“
她轻声呢喃，”我把你藏起来了。“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你只管睡，外面的风雨，我来挡。等你醒来的时候......“
”我一定让你看到一个，你想吃的、想玩的、想要的，应有尽有的新世界。“
她的手指，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
十指连心。
哪怕你是碎掉的瓷娃娃，我也要用我的骨血，把你重新拼凑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