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猛地一抖缰绳,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着府衙的方向飞奔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夜色中弥漫成一片土雾。
府衙门外,那根粗粝的拴马桩上已系着一匹马,马身微微起伏,喘着粗气,看来那斥候已然进去了。刘庆迅速下马,还没等他站稳脚跟,一旁的守卫就眼疾手快地忙上前牵住马缰,刘庆整了整衣衫,大步流星地走进衙内。
刚踏入门槛,就见高名衡、严云京、黄澍三人虽衣冠不算齐整,发丝稍显凌乱,衣角也有些褶皱,显是被这突来的军情扰得匆忙起身,但此刻也都全落座了,正屏气敛息地听那斥候的禀报。见刘庆进来,严云京眼睛一亮,道:“刘参军回来正好,刚好有消息回来,正盼着你一同商议呢。”
刘庆微微点头,神色凝重,此时也顾不上繁文缛节,直接道:“我已得知,想来几位大人有事相商,故而前来。”
严云京 “噌” 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忿忿之色,双手握拳,用力地捶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都晃了几晃,茶水溅出些许:“这左良玉愧为平贼将军,平日里自恃甚高,眼高于顶,关键时候竟如此不堪大用!前番朱仙镇之战,他不听号令,不战而逃,致使我军大乱,元气大伤;而此番却又再次失利,如此一来,我开封局势岂不是再度危急?这可如何是好!”
黄澍坐在一旁,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尽是嘲讽:“他还想挣点功劳吧,瞧他那急功近利的模样,不曾想又是丢盔弃甲,把局面搅得一团糟。这哪是在平贼,分明是在给流贼送机会。”
高名衡长叹一声,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几分:“此番他再次兵败,损兵折将,锐气尽失,恐日后再难与流贼一较高下了。而我们开封刚刚经历围城之苦,喘息未定,这流贼只要回到洛阳,有了根基,很快就有卷土重来之势了。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唉……”
严云京紧咬下唇,沉吟片刻后言道:“大人,只怕我等得把这消息告之周王殿下了。”
高名衡缓缓起身,挺直脊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声音低沉却坚定:“我等一同前往吧。”
刘庆跟在众人身后,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能进周王府,就如同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在周王面前谈论国事一般。
周王定然是听了禀报后,已然在厅中等候众人。众人刚踏入厅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周王就急问道:“诸君有何见解?”
众人站在周王的厅堂之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唯有那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最终,高名衡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神色凝重地言道:“殿下,流贼此番再次逃脱,依当下形势推断,他们回到洛阳必是定然之举。若一路顺遂,不出意外的话,恐三四个月之后,便又将卷土重来,再度威胁我开封城。可如今朝中兵力空虚,实在无兵可派啊。那左良玉,唉,这厮连番被流贼所败,损兵折将,士气低落,从今往后,恐怕也再无与流贼正面交手、一较高下之力了,这局势实在是危急万分。”
严云京在一旁也缓缓地点点头,眉头紧锁,接着说道:“殿下,如今还有一事棘手。陛下的旨意尚未到达,我们即便有心,也暂时不得将此番所擒获的流贼扩充入军中,以免触犯军规王法。再者,开封城刚刚经历这一场大难,城中百姓死伤无数,青壮劳力锐减,元气大伤,实在难以再征集到足够的士卒了。这般情景,确是十万火急,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啊。”
而此时的刘庆,表面上看似镇定,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只因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一旁的屏风,他瞥见屏风后探出的那只脑袋,心头猛地一震,这不是今夜在书会上和他交谈甚欢的那位书生吗?此刻已然换成了女装模样,身姿婀娜,青丝垂肩。刘庆心中暗自揣测,这莫非是她的兄长,或是弟弟?可瞧那面容与身形,分明是女子无疑。
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刘庆发现了自己,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俏皮地用纤细的手指在嘴前给他做了个 “嘘” 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声张。刘庆赶忙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强自镇定,回过头来,却又听周王那沉稳而急切的声音传来:“刘参军有何良策?”
刘庆此番被突然点名,说话竟有些不利索了,他微微张嘴,欲言又止,短暂停顿后,脑海中飞速思索着。
片刻,他定了定神,开口道:“殿下,刚才两位大人所虑,也确是我心中所担忧之事。流贼三番五次来犯,虽说每次最终都功亏一篑,但他们也在这一次次的侵扰中愈发狡猾、难缠。况且,听闻此次流贼在溃逃途中,竟将罗汝才也杀害了,这般行径,绝非成大事者所为,内部已然离心离德。不过,流贼最让人头疼的,还是他们裹挟百姓从贼,使得兵力源源不断,这也是我们最为棘手之事。”
说到此处,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视众人,见大家都专注地听着,便接着说道:“我倒觉得,如今河南境内多地已被流贼攻破,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虽有部分是被裹挟,但我们更应考虑如何重新赢回民心。民心若稳,城防自固。”
此番话中,刘庆虽提出了问题的关键,却没来得及细说具体该怎么做。周王此刻满心焦急,也不愿再多费心思去揣度,直接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刘参军直言如何做就行,不必有顾虑,当下急需应对之策。”
刘庆在心中迅速组织好措辞,再次躬身,神色坚定地说道:“殿下,我觉得当下一是要在民间多多宣扬流贼的残暴行径、背信弃义之举。可派遣一些能说会道、熟知民情的衙役或士子,深入街巷、村落,讲述流贼如何烧杀抢掠,毁坏百姓家园,让百姓们从心底对流贼生出恐惧与厌恶,明白流贼绝非可投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