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见状,轻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试图安抚她们的情绪,轻声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娘,你们听我的,别慌。把家里剩下的银钱都带上,这年头,啥事儿都有可能发生,真到了危急关头,说不准这些银钱还能买条命回来。今晚就多备些干粮,尽量多准备点,往后赶路,肚子里有食,心里才不慌。还有,你们千万要留意着黄河决堤这事儿,能离开封府多远就多远,最好能直接离开河南这地界,找个安稳的地方落脚。”
刘母眼眶泛红,眼中满是心疼与不舍,轻声说道:“庆儿,我们走,可这吃食…… 我们就不带了,你在城里,往后日子肯定更艰难,银钱也给你留一些,万一有个急用呢。”
刘庆坚决地摇了摇头,双手握住刘母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娘,如今城里这局势,有钱都没地儿花去,粮食比金子都金贵,留着银子也买不到吃食。倒不如你们全带上,心里踏实。干粮必须得备着,总不能让你们一直在外面风餐露宿,光靠着挖野菜充饥吧?那得多遭罪啊。”
刘母和秀姑相视一笑,笑容里却透着苦涩。刘母微微点头,轻声叮嘱道:“那下边的粮食,你可千万要留意着点儿。照你说的,往后城里怕是一粒粮都难寻了,到时候连生火做饭都成问题,你一个人在城里,可咋整哟?娘这心里,放不下啊。”
刘庆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地说道:“娘,您就别操心我了,我在城里这么久,多少也有些法子。您和秀姑在路上,人生地不熟的,还得躲避流贼,我才是满心担忧呢。”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包丁三给他的药材,递到刘母面前,“娘,您把这点药材也带上,煮煮就能吃,虽说味道不咋样,可好歹能填填肚子,别饿着自己。”
想到明日便要与刘庆分离,秀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她紧紧闭着双眼,泪水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与刘庆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甜蜜与温暖,此刻却如刀割般刺痛她的心。她满心悲戚,又满心焦急,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揪住被子,暗暗想着,定要在今夜怀上刘庆的孩子,如此一来,即便分离,也还有个念想。
隔壁屋里,刘母同样难以入眠,一想到明日便要与儿子天各一方,泪水便如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侧卧在床榻上,身子蜷缩成一团,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哭声,惊扰到隔壁的刘庆与秀姑。
可越是压抑,那呜咽声却越是止不住,偶尔细微的抽泣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过去。听到隔壁隐隐传来的动静,她心里既有着一丝隐秘的喜悦,为儿子儿媳的恩爱欣慰,却又被无尽的伤感所淹没,只盼着这漫漫长夜能早些过去。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秀姑便早早起身。她翻出那件最破旧的衣裳,轻轻抖落上面的灰尘,缓缓穿上。这件衣裳满是补丁,衣角磨损得厉害,穿在身上,瞬间便有了难民的模样。她又从灶台下抓起一把柴灰,均匀地涂抹在脸上、手上,原本白皙的肌肤瞬间变得灰暗粗糙,头发也被她胡乱抓散,几缕发丝耷拉在脸颊旁,配上那红肿的双眼,活脱脱一副历经苦难的模样。
刘母亦是如此,将自己收拾得毫不起眼,仿佛街边随处可见的落魄老妪。
秀姑紧紧攥住刘庆的手,那手心里满是汗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颤抖,欲言又止:“相公……”
刘庆眼眶泛红,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猛地张开双臂,将秀姑紧紧搂入怀中,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良久,才哑着嗓子说道:“秀姑,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凡事多留个心眼儿。还有娘,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从前,你可得多费些心思,别让她累着、饿着,平平安安的,等我去找你们。”
秀姑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刘庆的前襟,她拼命点头,泣不成声:“相公,我舍不得你啊,这一分开,啥时候才能再见呐。”
刘庆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怕,秀姑,咱们一定能团聚的。这只是暂时的分别,等熬过这阵儿,我立马就去找你们,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秀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悲痛,坚定地点点头:“相公,我信你。我会等你的,一日都不会忘。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娘,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不让娘受半点委屈。”
刘庆今日也顾不上衙门点卯这档子事儿了,满心满眼只有刘母和秀姑。他亲自挑起那两个略显沉重的行囊,一手搀扶着刘母,一手拉着秀姑,径直朝着水门走去。
平日里按时开启的水门,今日却有些反常,并未准时打开。城门前,一座临时搭建的行刑台高高矗立,阴森而肃穆。台子用粗壮的木头搭建而成。
台子中央,一根笔直的杆子直插云霄,崔卖婆被粗如儿臂的麻绳牢牢捆绑在杆子上,宛如一只待宰的羔羊。为了防止她临死前胡言乱语,狱卒们早已在狱中拔掉了她的舌头,此刻她满嘴鲜血,干涸的血迹凝结在嘴角,配上那凌乱如枯草的头发,狰狞扭曲的面容,活脱脱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让人望而生畏。
台下围聚的百姓们鸦雀无声,人人面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凝重压抑的氛围如乌云般笼罩着全场。众人都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紧盯着行刑台,等待着那残酷一刻的到来。
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漫长。一直等到那炽热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空正中央,光芒刺眼却无法驱散众人心中的阴霾。巡抚高大人、推官黄澍等一众官员,身着官袍,面色冷峻,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行刑台前,依次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