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回到了那开封城。当谈及李自成大军再次兵临城下,语调不禁微微颤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城中百姓的惊惶失措,大街小巷流言蜚语漫天飞舞,仿若末世阴霾笼罩。但转瞬,语气又变得坚毅果决,详述如何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迅速组织军民,调配人力物力,加固那摇摇欲坠的城防。每一道指令的下达,每一个人力的调度,每一批物资的分配,都清晰明了。
继而,讲到一场场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攻防激战,眼中光芒闪烁,仿若硝烟再起。士兵们嘶吼着冲锋陷阵,百姓们自发踊跃捐粮,男女老少齐上阵协助守城,那一个个感人至深的场景,在他的讲述中鲜活重现。说到开封被困数月后,城中人口锐减数十万,声音也不禁低沉悲怆,似带着那数十万冤魂的哀鸣。
最后,他更是着重提到严云京所辖河北军用计骗得流贼上当,强渡黄河,一举将流贼打跑的辉煌战绩,言辞间满是对同僚的敬重与对胜利的欣慰。整个叙述过程,既不夸大其词、邀功请赏,也不隐匿困境、报喜不报忧,尽显一位封疆大吏的风范。
崇祯皇帝端坐于书案之后,龙袍上金线绣织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仿若欲腾飞而出,与他凝重专注的神情相映成趣。他听得入神,不时微微点头,仿若在心中勾勒着开封城的烽火图。偶尔,眉头轻蹙,插话追问一些关键细节,目光仿若利箭,始终紧紧锁住高名衡。
严云京见缝插针,稳步上前,同样行了一礼,而后昂首挺胸,声如洪钟:“陛下,臣身为巡按御史,在河北监军,贼势浩大。彼时,臣虽数次欲渡河杀敌,怎奈军力太过悬殊,几近绝望。幸得参谋参军刘庆妙计频出,此乃天佑大明,天佑开封啊!方使得我军一举击溃流贼。”
崇祯皇帝眼眸一亮,来了兴致,微微欠身,目光扫向众人:“刘参军来了吗?朕想见见这位你们口中形容得大智若妖的秀才。”
刘庆听闻,心头猛地一震,仿若一道电流划过全身。他赶忙整了整衣衫,疾步上前,双腿一软,跪地叩首:“草民参见陛下。”
崇祯皇帝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刘参军平身,你不是参军的吗?怎自称草民?”
刘庆缓缓起身,心跳如雷,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解释道:“草民原本为开封一秀才,幸得黄澍黄大人赏识,入了书吏。然开封城危急之时,黄大人令草民连夜渡河向严大人求救。交谈间,严大人觉我或能在河北军中效力,为便宜行事,便让我暂行先代参谋参军一职。” 一番话说完,只觉喉咙干涩得仿若要冒烟,舌尖都似打了结,说话愈发艰难。
崇祯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书房内回荡:“哦?如此说来,可算奇事一桩啊!也幸得黄、严两位爱卿慧眼识珠。你且将所用计谋细细说来。”
刘庆低垂下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脚下的金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良久,他缓缓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流畅:“陛下,草民与黄大人在城上了望黄河时,心中忧虑万分,只因深知黄河决堤的恐怖,流贼想必亦知晓。而后草民在去河北后与严大人多次渡河,偶然间发现城外山谷地势低洼,能蓄水成患,便心生一计,欲效仿那水淹七军之举。于是,我们佯装掘堤,大造声势,引得流贼慌乱。同时,草民在与严大人的交谈中,察觉流贼中的李贼和罗贼貌合神离,便与严大人一道,巧用离间计,挑起他们的内讧。此外,为保水淹之计万无一失,还不时派遣小股兵力袭扰流贼,令其疲于奔命。果不其然,流贼中计,军心大乱,一溃千里。” 说话间,他刻意将自己的行为与各位大人紧密相连,言辞谦逊,极力避免锋芒太露。
崇祯皇帝一边听,一边轻轻敲击着桌案,节奏时缓时急,仿若在心中权衡着什么。待刘庆说完,他微微抬眼,目光落在刘庆身上:“刘爱卿抬起头来,朕要好好看看我们的英才。”
刘庆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崇祯皇帝交汇的瞬间,仿若被一道强光照射,心中忐忑不安。崇祯皇帝微微点头,审视片刻,忽而开口问道:“听闻你十五岁便已过县试,为何后面几次科举却铩羽而归?”
刘庆心头一紧,脑筋飞速转动,灵机一动道:“启禀陛下,草民因所学甚杂,精力分散,所以科举之路颇为坎坷。”
崇祯皇帝微微挑眉,兴致更浓:“哦?你所学甚杂,都学了些啥?”
刘庆愈发忐忑,额头上的汗珠滚落,浸湿了衣领,他小心翼翼地答道:“草民对天文、地理、算术,甚至西人的一些学问,也略有涉猎,致使草民有些分心。” 言语间,满是对自己 “不务正业” 的担忧,不清楚崇祯皇帝会如何看待这些杂学。
崇祯皇帝听闻,脸色微微一变,仿若这些学问在他眼中不过是旁门左道,不值一提。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刘爱卿还是莫要被这些小道所迷惑,分心旁骛为好,当以科举正途、经史之学为重。”
刘庆心中一沉,有些失望,但仍强颜欢笑,躬身道:“草民多谢陛下指教。”
崇祯皇帝微微侧身,目光投向高名衡:“朕让尔等前来,只因朝中有人不信仅凭河北驻军、开封留守就能击退号称五十万大军的流贼,恐有虚报战功之嫌,故朕让你们来与他们对质。”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扑通” 一声,齐刷刷跪地,高呼:“陛下,臣(草民)不敢作假。”
崇祯皇帝见状,赶忙抬手,语气缓和:“众爱卿,朕并无怀疑尔等之心,快快平身。”
高名衡缓缓起身,神色依然凝重,抱拳进言:“陛下,我想陛下派往开封的天使与兵部一定有所回报了吧,我等确实不敢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