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名衡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抬头望向窗外,估摸了一下时辰,叹道:“罢了,事不宜迟,走吧,快些随我入宫面圣,或许还能赶得及。”
高名衡转身大步向书房门口走去,刘庆见状,赶忙起身,紧紧跟在高名衡身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书房外的走廊上。
暮色像一块沉重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高名衡与刘庆一路快马加鞭,马蹄扬起的尘土在余晖中弥漫。
他偷瞥了眼高名衡,只见其神色凝重,紧抿着双唇,额头上刻着深深的川字纹,显然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面圣而忧心忡忡。
二人在宫门口递上名帖,等待通传的间隙,刘庆只觉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似一年那般难熬。终于,有太监小跑过来,尖着嗓子宣他们进宫。沿着蜿蜒曲折的宫道前行,两侧宫墙高耸,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刘庆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乾清宫,宫内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荡,映出一片昏黄。崇祯坐在龙榻之上,神色疲惫,眼下乌青,眉头习惯性地拧着,手中还握着一份奏章。
听闻高名衡和刘庆前来面圣,他不由一惊,他自然首先是想到河南战事有变,然他都没有半点消息,那自然不是,他轻轻一笑“想来是那刘庆对封赏而来。”
秀娥为他添加了香油道“陛下还是先让他们说说吧。”
崇祯点点头“那只老狐狸,今日朕让他言,他之意是想让刘庆成为一总兵,可无奈,这么多年来,哪有如此年轻之总兵。”
秀娥轻轻一笑,收拾好东西缓缓出了乾清宫,崇祯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迷上了秀娥,这许久来,日夜相伴,却还是感觉时日太短。
见高名衡与刘庆进来,他抬了抬眼皮,声音带着几分倦怠:“高卿,这么晚了,所为何事?”
高名衡撩起袍角,“扑通” 一声跪地,刘庆见状,也慌忙跟着跪下。高名衡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臣今日前来,是为河南刘庆刘将军之事,此事关乎昭惠郡主,还望陛下恩准臣细细道来。”
崇祯帝听闻 “昭惠郡主” 四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讲吧。”
高名衡稳了稳心神,将刘庆所述之事,从芷蘅与周奕封的纠葛,到周延儒奏请赐婚,再到刘庆甘愿舍弃战功、带兵赴山东抗清以救芷蘅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向崇祯帝禀明。期间,崇祯帝的脸色愈发阴沉,眉头越皱越紧,目光不时扫向跪在一旁的刘庆,眼神里既有愤怒,又有思索。
待高名衡讲完,崇祯猛地一拍龙案,案上的笔墨都跟着跳了起来,他怒声喝道:“刘庆,你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女子,竟想出如此荒唐的主意。山东虽战事吃紧,但河南亦不容有失,你身为将领,不想着如何保家卫国,却在此纠缠儿女私情,成何体统!”
刘庆伏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冷汗不停地从鬓角滑落,浸湿了地面,他颤声说道:“陛下,臣知罪。可芷蘅殿下处境危急,臣若袖手旁观,实在良心难安。臣愿以死明志,只求陛下能给臣一个机会,让臣带兵出征,若不能三月内将清军赶出关外,愿受任何惩处。”
崇祯帝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在刘庆身上来回打量,似要将他看穿:“三月?你可知这是何等狂妄之语!孙传庭、左良玉等人都不敢轻言必胜,你凭什么?”
刘庆咬了咬牙,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崇祯帝:“陛下,臣在河南与流贼交战多日,对火器运用颇有心得,且臣仅带麾下士卒虽万人,却皆是精锐。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取胜,提头来见。”
这时,一直沉默的高名衡开口求情:“陛下,刘将军虽行事鲁莽,但一片赤诚之心可鉴。昭惠郡主乃周王爱女,若真有不测,周王那边也不好交代。况且,若刘将军真能击退清军,于我大明亦是大功一件。还望陛下三思。”
崇祯靠在龙榻上,闭上双眼,陷入了沉思。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 “噼啪” 声。
他有些恼火,撤掉圣旨,这对于他这个极重面子的皇帝而言,是真犹如被当众扇了耳光,且还是两道,一道是周家婚事,二是周延儒带兵之事,虽然周延儒私下做的一些事,崇祯也有所耳闻,但周延儒纵有再多不是,但对这大明朝,对他崇祯还是忠心的。
可刘庆却说他必败,崇祯暗间分析,他心中也不由叹道,自己也是有所顾虑的,周延儒非统兵之人,他亦知,但无奈当前朝中无人啊,可这刘庆的架势是无论如何,他也要得到他的旨意。
他当然对于刘庆所说的三月逐出建奴很有兴趣,但要是大话,三月完未逐出,那自己就又面临杀不杀之困境了,他不由又长出一口气。
昨日才给他讲了范蠡之事,今日就来这么一出,真有些恼火啊,好在他还算有自知自明,自己就道日后不再相见,这样也不至于太难做,可是周延儒那里又如何去说呢?
许久,崇祯帝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高名衡与刘庆身上来回游走,神色复杂。最终,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刘庆,朕真不知如何说你,你可知你若败了当如何?”
刘庆伏地“臣知。”
崇祯眯了眯眼“你可知朕之金口玉言,无收回之理,着实让我难办。”
他好一会叹道“朕是皇上,自然一切以国事为重,念你一片忠心,准你带兵万人前往山东。但你需立下军令状,若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军法处置。而无论你是胜与败,你之所有战功一笔勾消。至于昭惠郡主的婚事,朕会派人再去周府询问详情,若情况属实,再做定夺。”
刘庆心中一喜,忙重重磕头:“谢陛下隆恩!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高名衡也跟着磕头谢恩,脸上的忧虑稍稍缓解。
二人退出养心殿,刘庆只觉双腿发软,几近站立不稳。高名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子承,此番出征,务必小心谨慎。这是陛下给你的机会,亦是你最后的退路,切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