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抓起案上火漆封印的密信,重重掷在桌上:大明的京官,不过是某些人养在朝堂的犬罢了。 信笺展开时,露出半枚残缺的印鉴,巧了,我正有要事找你。
济尔哈朗神色一凛,挺直脊背道:贝勒请讲。
阿巴泰起身踱步,靴底碾过青砖,发出沉闷的声响:依你之见,这济南城,该守,还是该突? 他忽地驻足,指腹抚过墙上斑驳的八旗战旗,旗面被穿堂风掀起,猎猎作响。
济尔哈朗神色凝重,沉沉呼出一口气:贝勒,死守犹如困兽待毙。眼下仅刘庆一军围城,可一旦山东各地军民缓过劲来,与他合兵一处,我军危矣。 他顿了顿,想起白日里城头被火器轰塌的雉堞,心有余悸,至于突围,刘庆麾下火器营神出鬼没,我军不知要折损多少儿郎,才能杀出重围,实在难以决断。
阿巴泰目光闪烁,突然发问:若刘庆被召回京,你觉得我军能否反败为胜?
济尔哈朗闻言一愣,眼中满是惊愕:贝勒说笑了!如今明军占尽上风,岂会在此时自毁长城?
明朝荒唐事还少吗? 阿巴泰冷笑一声,崇祯自毁长城杀袁崇焕,杨嗣昌力主和议被逼自尽...... 他压低声音,从袖中摸出半枚玉佩,在烛火上轻轻晃动,温润的光泽忽明忽暗,方才那姓张的言明,只要我军守足二十日,朝中定会召回刘庆。届时,这济南城便任由我们处置,还保我军能安然出关。
济尔哈朗神色骤变,眉头拧成一团:汉人狡猾如狐,莫不是缓兵之计?想借此拖延时间,调集大军将我们一举围歼?
阿巴泰点点头,神色却镇定自若:起初我也这般疑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可你可知,布木布泰前些日子潜入京师?
济尔哈朗面色微变,下意识摇头,语气中带着惊愕:福晋去了京师?她所为何事?
阿巴泰亦摇了摇头:具体缘由尚未可知。但她此次归来,带回不少明朝秘事,其中便有这周延儒与刘庆的恩怨。
济尔哈朗面露疑惑:这两人一个在京师执掌朝政,一个在河南崭露头角,一文一武,能有什么过节?
阿巴泰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何止是有过节,那可是结下了深仇大恨。 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所以我寻思,这张捷的话,倒是可以信上几分。守他二十日又何妨?但我要他们拿出八百万两白银作为补偿。
济尔哈朗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们真会答应?
阿巴泰眼神笃定,重重一点头:深仇大恨在前,周延儒想借我们的手除去心腹大患,岂会舍不得这点银子?
济尔哈朗顿时激动起来:那我们便死守这二十日!
阿巴泰却抬手示意他冷静,沉声道:你即刻安排人手,布下疑兵,护送那张捷出城。若没有周全的部署,他怕是难以活着离开这济南城。
子时已过,刘庆的营帐外一片寂静,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夜色中回荡。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呼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本就和衣而卧、睡不安稳的刘庆猛然惊醒,顺手摸过枕边火铳,翻身坐起,厉声喝道:丁四!外面何事?
帐帘猛地被掀开,丁四匆匆而入,甲胄上还沾着夜露,气喘吁吁道:将军!城中冲出几骑,李平安带人将其拦下,不过有一队突围而去,兄弟们正在追赶!
刘庆神色一凛,目光如炬:可问出他们要往何处去?
李把总正在审问! 丁四连忙回道。
刘庆点点头,沉思片刻,重新躺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有了结果,即刻来报。
更漏将尽,刘庆帐中烛火摇曳。丁四躬身退出后,他仰躺于褥上,望着帐顶交错的牛皮绳陷入沉思,眸中微光如寒星闪烁。城外马蹄声渐远,他默想着那些突围之骑 —— 在他看来,此辈定是欲出关搬请援军,为困守城中的清军解危。
忽闻帐外骤然喧闹,铁甲碰撞声与呼喝声刺破夜幕。刘庆未等传唤,已利落地翻身而起,玄铁锁子甲随动作发出轻响。
掀帘而出时,寒风裹挟着霜粒扑面而来,营中火把次第亮起,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只见五六个身影被亲兵摁跪在地,为首之人狼狈不堪。
刘庆缓步上前,靴底碾过冻土,发出细碎声响。他从亲兵手中取过松明火把,火苗凑近时,跳跃的火光映出那人苍白扭曲的面容
“刘将军!我乃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乃朝廷命官,你怎可如此无礼!” 张捷被压得膝骨硌地,声嘶力竭地叫嚷着,眼中却难掩慌乱。
刘庆挑眉,将火把又凑近几分:“张大人?不知这夜半三更,您带着众人,意欲何为啊?” 火光映得张捷瞳孔不住收缩,鬓角凝结的血痂在烈焰下格外刺目。
“刘庆,你好大胆!竟敢对本官动粗!” 张捷脖颈青筋暴起,双臂在亲兵铁钳般的压制下徒劳扭动。
刘庆冷笑一声,将火把转向张捷身后。火光照亮两名披发辫尾的人,他们身着藏蓝棉甲,其上暗金云纹隐约可见八旗制式。其中一人额前刀疤狰狞,两条油亮的猪尾巴随着颤抖扫过地面。见此情景,刘庆面色一沉,寒声道:“来人,将这两人剃了。”
军中众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自刘庆入得山东以来,凡落入他手中的建奴,无论生死,必被剃去发辫。这怪癖虽显得有些偏执,却也令麾下将士深知主帅对建奴的憎恶之深。
两名建奴听不懂汉话,见刀斧手踏步上前,顿时惊慌失措,口中发出含混的惊叫,拼命挣扎。但寒光闪过,两条辫子应声而落,他们这才发现只是虚惊一场,瘫坐在地,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