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营传令兵如走马灯般聚集在中军帐前,刘庆看着众人摇头否认的模样,心中寒意更甚。丁三! 他厉声喝道,带十个人,把每个营帐都给我查清楚! 话音未落,营外突然传来叫嚷声:我要见刘将军!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被押进来的汉子浑身血污,麻布短打上沾着半干的泥浆。刘庆眯起眼打量,确定从未见过此人:你是何人?
小人乃河南团勇张城西张团总麾下! 汉子从怀中掏出用油布包裹的信笺,双手递上时,刘庆瞥见他通红的眼眶。接过信的瞬间,他心头猛地一跳 —— 血书。
展开信的刹那,刘庆突然暴喝:这个蠢货!他是要把所有人都往死路上推! 信笺上的血迹迹力透纸背,却潦草得不成章法:庆公钧鉴:城西自知罪孽深重,今率千余兄弟夜袭济南。不求破城,但求以血肉之躯逼鞑子出城,以还将军之恩......
杨仪接过信,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颤抖道:将军,他...... 他竟带着人冲进城了!
而久不见传令回营,也亲自跑来的李奇才进入帐中,见此景,抢过信笺,粗粝的手指几乎要将纸戳破:就凭他那几百杆老火铳?还不够建奴塞牙缝的!
他要以死明志。 杨仪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信中说,不愿再背负忘恩负义之名......
帐外,那报信的团勇突然跪地叩首:小人传信已毕,这便去追随我家团总! 不等众人反应,他已转身冲出营帐,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李奇才握紧腰间长刀,刀刃在鞘中发出轻鸣:将军,张城西这是何苦......
蠢货!全是蠢货! 刘庆一脚踹翻身边的木凳,抓起案上的令旗狠狠挥下,全军整备!即刻攻城!无论如何,也要把张城西和他的人给我活着带出来!
此时的济南城内,火光冲天而起。张城西高举着染血的战刀,带着衣衫褴褛的团勇们冲进街巷。他们的火铳射程短、威力弱,枪速也慢,却凭着悍不畏死的气势,在夜色中与八旗兵展开惨烈巷战。
济南城的青石板浸在浓稠如墨的夜色里。张城西扯下染血的头巾缠住臂膀,火铳枪管还在发烫,硝烟混着血腥味塞满鼻腔。他望着巡抚衙门朱漆剥落的匾额,眼中燃起疯狂的光 —— 只要擒住阿巴泰,刘庆将军就能脱了限期之困!
“兄弟们!今日不是我等生,便是建奴亡!” 他猛地扯开前襟,露出布满刀疤的胸膛,“虞城之战我弃了袍泽,今日便拿命来还!”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团勇握紧手中锈迹斑斑的火铳,刀刃在火把下泛着幽蓝的光,而他们却不知,他们所攻的巡抚衙门中,阿巴泰却并不在此,这些日子阿巴泰心思深沉,夜不易寐,也于大帐中以安抚军心。
此时阿巴泰的军帐内,铜灯将虎皮大氅染成暗红色。听闻城中传来火铳声,他猛地起身,锁子甲撞翻案上的鹿头骨,“刘庆终于沉不住气了!”
话音未落,亲兵跌撞着闯入:“贝勒爷!明兵直扑巡抚衙门!”
阿巴泰瞳孔骤缩,腰间弯刀出鞘半寸又猛然推回:“调正白旗、镶蓝旗,随我围剿!” 他一把扯过貂裘披在肩头,靴底碾碎案上未写完的战报,“定要让这些汉人知道,济南城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
张城西的团勇如鬼魅般穿行在街巷。一名老兵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头儿,这巷子太窄,火铳施展不开!”
话音未落,暗处突然射出一箭,擦着老兵耳畔钉入砖墙。“散开!”
张城西举枪击毙放冷箭的清兵,“分成小队,见人就打!”
混战中,他瞥见巡抚衙门的飞檐,嘶吼道:“随我冲!” 百余杆火铳轮番轰鸣,硝烟在狭窄巷道中聚而不散。前排团勇倒下,后排立刻补上,用同伴的尸体筑起临时掩体。
一名少年兵被流箭射中咽喉,临死前仍死死扣动扳机,铅弹穿透清兵的喉咙。
当最后一道朱门轰然洞开,张城西举着火把冲进大堂,却见桌椅狼藉,空无一人。“不好!!”
他踢翻地上的铜炉,火星溅在家具上,瞬间燃起火苗。“阿巴泰那老贼不在这儿!”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突然听见外面街道上传来铁蹄声。
“杀回去!” 他反手刺穿一敌,刀刃从对方肋下穿过。此刻阿巴泰与济尔哈朗已率骑兵堵住巷口,火把照亮他们惊愕的面容 —— 这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汉人,衣着褴褛,装备简陋,竟凭着老旧火器杀得八旗兵尸横遍地!
“哪来的野狗?” 阿巴泰勒住战马,弯刀指向张城西,“报上名来,也好让你死个明白!”
张城西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老子是河南团勇张城西!今日便取你狗头,给刘将军赎罪!”
他转头对部下高喊:“三段式!”
残部即刻分成三排。前排单膝跪地击发,中排半蹲装填火药,后排站立警戒。火铳声此起彼伏,铅弹如暴雨般倾泻。一名清兵刚举起盾牌,却见盾牌被铅弹打得千疮百孔,锋利的弹片划破喉咙。
阿巴泰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将一名清兵踏成肉泥:“给我压上去!踏平这群蝼蚁!”
济尔哈朗一马当先,却见空中划过暗红弧线。“开花弹!散开!” 他话音未落,爆炸的气浪掀翻战马。碎石崩进他的肩胛,剧痛让他栽倒在地,猩红的血瞬间浸透了镶金蟒纹战袍。
“救主子!” 清兵们发了疯似的抢回主子,队形顿时大乱。张城西抓住时机,大喊:“冲啊!” 团勇们提着朴刀冲进敌阵,与清兵展开近身肉搏。老兵抱住敌人滚下台阶,两人在血泊中扭打成一团,直到双双气绝。
“贝勒!我军死伤惨重!” 亲兵的嘶吼被火铳声吞没。阿巴泰望着遍地尸首,眼中血丝暴起,抽出弯刀指向缩在墙角的残部:“给我活剐了他们!” 八旗兵重整旗鼓,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