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李邦华望着案头散落的《东林点将录》残卷,喉结艰难滚动。
这些曾以天下为己任的清流,如今虽已不复往昔荣光,却仍保持着文人的傲骨。只是面对周延儒如日中天的权势,他们的抗争显得愈发苍白无力。
黄道周缓缓起身,袍角扫过地上的竹影:景文,你且暗中查访,但切记,万不可让工部担上泄密之名。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图纸,烛光下,火铳的精密构造跃然纸上,我曾见过刘子承的火器,虽外形与工部制式相似,但其连发之术远超朝廷旧制。听闻他军中火铳可快速连发,而我大明火器,尚需反复装填。
范景文凑近细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如此奇巧之术,究竟从何而来?
南边红毛夷与沿海边民常有往来, 黄道周捻须笑道,烛火映得他眼中精光闪烁,他们所用火器,不正是这般精巧?
范景文恍然,当即整冠起身:多谢黄公指点!卑职这就回工部,斟酌如何回复陛下。
待范景文匆匆离去,倪元璐压低声音道:黄公,如今周党势大,我等屡遭打压。若此时助刘子承一臂之力,待他羽翼丰满......
不可! 黄道周猛地挥手,刘庆能将缴获悉数充入内帑,又得圣上赐封平虏侯,可见其深谙君臣之道。此人所求,不过是圣眷隆恩,而非我等清流相助。贸然介入,反会招来周党猜忌。再者......
他望向窗外雨幕,声音渐冷,圣上封他为侯,本就犯了武将大忌。左良玉拥兵自重,尚为宁南伯,刘庆初露锋芒便获此殊荣,岂不让天下将领寒心?
刘宗周长叹一声:纵使圣上有意庇护,周延儒岂会善罢甘休?更兼这平虏侯之位,早已将刘庆置于风口浪尖。
他的话音未落,李邦华已黯然摇头:今日朝堂之上,除高名衡据理力争,满朝武将竟无一人出言相助。如此下去,这颗将星怕是......
在座之人虽谈及刘庆,但也具不言他此战之胜给这岌岌可危的大明朝所带来的希望,他们眼中,似乎这一切是自然应当的。
而此时,远在汜水军营的刘庆却浑然不知京城的暗流涌动。他立在沙盘前,指尖蘸着朱砂在巩县地图上勾勒防线。
营帐外,新补充的火铳手正在雨中操练,金属碰撞声与“砰砰”声穿透雨幕。经历山东大捷的老卒们,或戴着新授的伍长令牌,或抚摸着恢复自由身的文书,眼中闪烁着渴望建功的光芒。
刘庆望着校场上如林的枪戟,忽然想起小宋集工坊里堆积的破铜烂铁。那些从山东带回的战利品,此刻或许已化作威力更强的火器。
待打下洛阳...... 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过三万余将士的军册,定要裁汰老弱,打造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夜风卷着雨丝掀开帐帘,吹得沙盘上的标记微微晃动。刘庆伸手按住即将被吹走的巩县木牌,走出营帐。
他不奇怪,此次在他看来是决定了大明气数之战胜利之后,却无赏赐之旨,毕竟这是他自愿将功抵过的,但他也明白,这历史变了,此后估计不会再有满清入主中原了,他也很惊异,这历史的重大转变却发生在济南城,他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轻声道“这大明朝会走向哪里?”
盛京皇宫笼罩在压抑的铅云之下。残败的八旗军拖着伤兵退回关外时,沿途洒落的血渍将驿道染成暗红。四万余幸存士卒仓皇出关,形容枯槁,战马的铁蹄声不再铿锵,十二旒白纛旗上凝结的血痂在烈日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预示着满清辉煌的终结。
皇太极斜倚在龙榻上,剧烈的咳嗽震得东珠朝冠叮当作响。听闻济尔哈朗率四位旗主跪于大政殿外请罪,他猛地撑起身,龙袍下露出的苍白脚踝还缠着浸血的绷带 —— 那是他得知惨败消息时,愤怒之下踢碎玉瓶所伤。
一声厉喝惊飞檐下海东青,皇太极由太监搀扶着,踉跄步入殿内。丹墀下,济尔哈朗等五人浑身泥泞,铠甲缝隙间还渗着脓血。豪格额头上的伤口未愈,绷带被冷汗浸透;多铎的蟒袍撕裂,露出肩头狰狞的箭伤。
六万铁骑啊! 皇太极抓起案头的镶金权杖狠狠砸下,这不是战败,是把祖宗基业拱手让人! 权杖尖端戳进金砖,溅起的碎屑划伤索尼的脸颊,济尔哈朗,你说!是明军的火器厉害,还是你们的胆子被狗吃了?
济尔哈朗重重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出血痕:臣罪该万死!但明军的火铳击发速度极快,开花弹落地便是火海......
住口! 礼亲王代善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起身,白发在穿堂风中凌乱,太祖爷打抚顺时,明军的佛郎机炮比这厉害十倍!你们却拿着火器当借口,分明是贪功冒进,坏了八旗的军威!
殿内顿时炸开锅。豪格突然按剑而起:老亲王,非我等怕死,我愿率死士再征大明,不斩刘庆誓不还!
他的嘶吼惊得梁间铜铃乱颤,却被多铎的冷笑打断:兄长想让剩下的残兵去送死?明军现在龟缩城内,我们的骑兵连城墙都摸不到!
争吵声中,范文程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抖:大汗,如今粮草仅够支撑三月,战马折损七成...... 他的声音淹没在皇太极的怒吼里:够了!济尔哈朗、豪格,即刻推出午门斩首!
大汗三思! 索尼跪了下来,此时斩将,恐寒了军心! 代善更是直接瘫倒在地,拐杖戳得金砖咚咚作响:杀了他们,谁来守这岌岌可危的江山?
皇太极剧烈喘息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望着殿外低垂的军旗,突然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玉扳指滚落金砖的脆响,惊得殿内瞬间死寂。
后宫永福宫内,布木布泰静静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听着远处传来的哭喊声。她身后的嫔妃们早已哭作一团,唯有她目光沉静,凝视着窗棂外摇曳的竹影。当苏茉儿惊慌跑来禀报时,她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边的东珠,缓步走向养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