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桃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实在是让人害怕。昨日还高坐朝堂的阁老,今日便家破人亡。”
她攥着刘庆的衣袖,想起方才看到周奕封狼狈的模样,心有余悸,“做官竟如此凶险,难怪你不愿再卷入那些纷争。”
刘庆轻叹一声,停下脚步,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在此刻都显得格外清晰,与方才周府门前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桃红,这朝堂就如同一口沸腾的大锅,表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他想起在战场上的厮杀,虽也险象环生,但至少活得坦荡,不像在朝堂之上,处处都是算计与阴谋。
正说着,忽有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的飞鱼服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腰间的绣春刀随着马匹的奔跑发出有节奏的撞击声。为首的百户看到刘庆,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恭敬行礼:“平虏侯,卑职奉厂公之命,在城中巡查,方才见侯爷在此,特来问候。”
刘庆微微点头,神色淡然:“有劳了。” 他一眼便看出,这哪里是问候,分明是东厂在向他示威,试探他对周延儒之事的态度。自周延儒倒台,朝堂势力重新洗牌,各方都在暗中较劲,试图拉拢或打压异己。
待锦衣卫远去,桃红心有余悸地说:“郎君,他们这是在监视我们吗?”
刘庆握紧她的手,安抚道:“不必害怕。他们不过是想看看我对周延儒之事的反应。”
又是一阵急马寻来,马上之侍卫跳下马来“平虏侯,陛下有旨,召你火速入宫。”
刘庆眼皮跳了下,连忙弯腰道“臣,接旨。”
他匆忙的回到府,在桃红的帮助下换上几乎未如何穿过的平虏侯麒麟补服,出得门去。
奉天殿的鎏金铜鹤香炉中,龙涎香混着陈年楠木的气息,在晨光中凝成乳白色的雾。刘庆蟒纹玉带勒得腰间发疼,这是他被剥了军职后,第一次踏入这曾经熟悉的朝堂。
“刘庆听旨。” 王承恩的尖细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明黄色的圣旨展开时,卷轴上的金线绣着的 “征东将军” 四字刺得人眼晕,“着平虏侯刘庆为征东将军,率关宁军一万,即日起程接兵驰援朝鲜。钦此。”
殿内鸦雀无声,刘庆望着丹陛上的崇祯,对方的龙袍袖口已有些许磨损,露出底下暗纹,像极了他在河南见过的冻裂的土地。他忽然想起在这里面圣的场景,那时崇祯眼中还有灼灼的光,而如今,那光已被阴霾取代。
“陛下,” 他的声音混着香炉的烟,“若能从平逆军调拨旧部……”
“平逆军?” 崇祯的冷笑打断他的话,“朕记得平逆军已随陈永福回河南剿匪了。” 他的指尖敲了敲御案上的《平辽方略》,封皮上的朱砂批注 “不可复用” 还未干透,“关宁铁骑乃天下强军,吴卿家,你说是不是?”
吴三桂之父吴襄出列,他的蟒纹补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陛下所言极是。我儿麾下虽多新卒,但个个身经百战,定能助侯爷一臂之力。”
他的目光扫过刘庆,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 谁都知道,用一万新卒去对抗多尔衮的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庆的心猛地一沉,殿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他可以想像得到:关宁军所谓 “一万兵马”,实则是从各营拼凑的老弱病残,真正的精锐早已被吴三桂调回宁远。而崇祯对此心知肚明,却仍要他接下这烫手山芋。
“臣领旨。” 他的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抬头时,他撞上崇祯复杂的目光 —— 那眼神里有猜忌、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退朝后,王承恩追上他,往他袖中塞了个油纸包:“侯爷路上小心。” 刘庆捏了捏,触感是块牌子,他猛地抬头,却只看见老太监匆匆离去的背影,蟒纹袖口在廊柱间一闪而过。
出了午门,烈日高悬。刘庆望着朱雀大街上来往的百姓,他摸了摸腰间的征东将军印,铜印上的蟠螭纹刻得极深,却遮不住底部细微的 “废” 字 —— 那是前朝留下的旧印,不知被多少失意武将握过。
一万新卒,没有火器,没有粮草,仅凭他一人,如何能在多尔衮的铁骑下救出朝鲜?
但他知道,这道圣旨,与其说是任命,不如说是试探 —— 试探他对朝廷的忠心,试探平逆军的底线。若他拒绝,等待他的将是更严厉的猜忌;若他接旨,便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刘庆摸出王承恩给的牌子,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刻字 ——“‘临阵专断’”。他不由得冷哼一声“这就是圣恩?”
圣旨已下,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了,然而这关宁军与关外,而入朝之路线均在这建奴的控制下,如何入朝?这可是难事了,他此时可谓是什么都没有,唯有腰间的这枚将军印。
转过街巷,刘庆的身影斜斜映在朱漆门上。
“侯爷可算回来了。” 孝明公主自月洞门转出,蝉翼纱衣裹着玲珑曲线,团扇轻摇间,腕间金铃发出细碎声响。她发髻上的东珠随动作轻颤,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倒与她眼底的狡黠如出一辙。
刘庆挑眉瞥她一眼,径直往凉亭走去:“郡主闯外臣府邸,就不怕坏了名声?” 他随手扯松领口系带,暑气裹挟着汗湿的衣襟,倒比这虚与委蛇的周旋来得畅快。
孝明公主盈盈跟上,广袖扫过石桌:“听闻陛下已下旨,命侯爷率关宁军援朝?” 她刻意将 “关宁军” 三字咬得极重,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又如何?” 刘庆抓起石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汤冲刷着喉间的烦躁。他望着池中月影,忽然想起今早朝堂上吴襄闪烁的眼神 —— 那一万老弱病残,分明是要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