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掠过崖边的老松,将刘庆鬓角的碎发吹得凌乱,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望着李孝明被篝火映红的脸庞,忽然开口,声线裹着几分调侃:后悔了?
李孝明指尖一顿,攥着麦饼的手微微收紧。她抬眸望向眼前这个男人,甲胄缝隙间渗出的血渍已凝结成痂,却仍挺直脊梁立在暮色里,宛如一柄永不弯折的长枪。不后悔。 她轻声道,掰下一半麦饼递过去,目光掠过远处正在休整的残军,只是可惜,不能让他们都活着看到胜利。
刘庆接过麦饼,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掌心。他摇头正要开口,却见李孝明忽然凑近,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侯爷是真去盛京?
你以为如何? 刘庆挑眉,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任由山风掀起披风下摆。
李孝明将发间歪斜的木槿花钗重新别正,朱唇轻启:妾不信侯爷是去盛京。 她指着散落在山道上的断箭残旗,清军铁骑日行百里,你若真想直捣黄龙,何必在此分兵?这数千疲卒,莫说多尔衮的精锐,便是盛京留守的老弱,怕也难以抗衡。
刘庆忽而伸手捏住她的鼻尖,指腹带着火铳的硝烟味:女人,还是笨一些好。
可妾已经这么聪明了怎么办? 李孝明眨了眨眼,顺势咬住他的指尖,难不成把自己敲傻了?倘若侯爷中意,妾倒是无妨。 她吐字间带着江南吴侬软语的娇嗔,却掩不住眼底的聪慧狡黠。
刘庆抽回手,无奈地摇头:我估摸着,明日多尔衮的骑兵就会追上我们了。 他望向北方天际,云层翻涌如万马奔腾。
那你如何? 李孝明敛去笑意,神情变得严肃。
刘庆忽然展眉,笑容里藏着算计的锋芒:我们也南下,只是不从这走。 他抽出腰间短刃,在地上划出蜿蜒的线条,从集安绕路。多尔衮定会循着鸭绿江渡口追来,等他到了,我们早取道惠山,直插汉阳后背。 他的刃尖重重戳在
二字上,溅起几点火星,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李孝明望着地上的草图,忽然轻笑出声:原来侯爷的盛京奇袭,不过是引蛇出洞的幌子。可怜那多尔衮,此刻还当您要直扑他的老巢。 她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畔,只是苦了那些被您
抛弃
的弟兄,还以为真要去送死呢。
刘庆沉默片刻,目光扫过远处蜷缩在篝火旁的伤兵。他伸手将李孝明鬓边被风吹散的发丝别到耳后,声音低沉:等这场仗打完,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刘庆话音刚落,远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在空谷间回荡不休。李孝明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目光却依旧盯着地上那幅用短刃划出的简易地图:可若多尔衮察觉不对,并未全力追击,反而回防汉阳,那我们的计策岂不是白费?
他不会。 刘庆弯腰拾起一块碎石,在月光下反复摩挲,盛京对他而言,是根基更是软肋。只要我们在鸭绿江边做出强攻的架势,再放出假消息说要接应吴三桂......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碎石被他狠狠掷向崖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多尔衮就算明知有诈,也不得不追。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杨清气喘吁吁地跑来,甲胄上还沾着林间的露水:侯爷,前队已在集安方向寻到隐秘渡口,只是...... 他欲言又止,目光在刘庆和李孝明之间游移。
有话直说。 刘庆转身时,披风扫过篝火,溅起几点火星。
杨清挺直脊背,方才抓到几个形迹可疑的流民,搜出密信一封,竟是朝鲜亲清派写给多尔衮的,信中提及我们的行军路线! 说着,他双手呈上一封血迹斑斑的信笺。
李孝明脸色骤变:定是义军的人中出了叛徒!
刘庆展开信纸,借着篝火微光快速扫视,忽然轻笑出声:有趣。 他将信笺凑近火焰,看着字迹在火舌中扭曲消失,这封信不仅不会坏事,反而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见众人满脸疑惑,他解释道:让探子故意将这封信的消息透露给清军细作,就说我军内部生乱,行军路线暴露。
可这样一来,多尔衮岂不是更确定我们要去盛京? 杨清皱眉。
正是。 刘庆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他会以为我们狗急跳墙,定会加快追击速度。等他率着骑兵赶到鸭绿江边的假渡口...... 他伸手往空中虚抓一把,等待他的,将是漫天的强弩和早就埋好的火药。
夜色渐深,山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梆子声。刘庆站在高处俯瞰,只见数千士兵正在整理行装,将多余的辎重全部焚毁。火光映照下,年轻士卒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让他想起济南之战时那些同样年轻的面孔。
传令下去, 他对杨清道,子时准时拔营。让弟兄们在沿途故意留下大量行军痕迹,再派百人伪装成主力向鸭绿江方向进发。
杨清领命而去。
李孝明望着刘庆被火光勾勒出的侧脸,忽然轻声道:侯爷就不怕这其中出什么差错?毕竟...... 她顿了顿,这一步棋,太险了。
刘庆转头看向她,眼中映着跳动的火焰:行军打仗,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他伸手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烟灰,放心,我既敢走这步险棋,就有十足的把握。
此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刘庆神色一凛,握紧腰间的火铳 —— 看来,清军的斥候已经到了。他低声对李孝明说:你随亲兵先行,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多尔衮勒住乌云踏雪时,马蹄正踩在半枚生锈的弩箭上。月光下,箭簇上的
字烙痕清晰可见,宛如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引以为傲的用兵如神之上。身后阿济格的骂声再次响起:这刘庆莫非会遁地术?六万大军追了三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