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僵持间,老缇骑抖着嘴唇上前:各位壮士,我等奉旨......
丁三的火铳突然转向,铅弹呼啸着砸在其马前,碎石溅在缇骑靴面上。我家侯爷行事,自有我等追随!
铳管逼得老缇骑连连后退,再啰嗦,这铅弹便认不得你是哪路神仙!
缇骑望着脚边冒烟的弹坑,喉结滚动着翻身上马:走......
将官望着缇骑逃窜的背影,又看看平逆军骑士们已经装填完毕的火铳,银甲下被冷汗浸透。 他几乎是嘶吼着下令。
哄笑声如碎玉般追着败兵远去,丁三的佩刀劈开铁锁,火星溅在刘庆满是盐渍的囚衣上,将补丁烧出焦黑的细孔。庆哥儿! 丁三的声音带着破风箱般的粗粝。
刘庆揉着腕上被镣铐磨出的血痕,铁环落地的声响惊飞了墙角蜷缩的蟋蟀。你怎会在此? 他望着丁三肩头歪斜的斗篷,那里凝结的血痂已变成暗紫色。
你去朝鲜那会,不是派人回河南求援? 丁三伸手搀扶,掌心的老茧蹭过刘庆冰凉的手背,陈总兵想帮忙,可朝廷军制卡得死,杨参军出主意,让我们小宋集的重新集结。 他顿了顿,我把小宋集能扛枪的汉子都叫上,带着自家打的家伙就往登莱赶。
丁三牵着马的手微微发颤:到了登莱才知道,杨文岳那老贼早与你走了。我们想借船追,却无船只,只得在那等。这一等就是两月,杨文岳回来后,我等就要他带我们去朝鲜,可那厮却看中了我等的火器,劝说我等留下,我等自然不愿,他就一直拖着,我也着实没法,两千人马的补给,我们也耗不起,我只得留下这百骑,让其他人先行回小宋集。
“但万没想到,得知庆哥儿要回来的消息,却也被那杨文岳那厮给算计了,他竟然派兵围住我们,好在我们杀将出来,虽然我等不知这一切是要对付你,但也知道这厮没安好心。我便率人潜伏在外,打探消息,可那登莱被杨文岳经营得水桶一般,消息虽然打听到了,但我等却又被追杀。”
刘庆突然注意到丁三残缺的右耳 —— 那截耳垂齐根而断,新结的疤痕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你这耳朵......
无事。 丁三摸了摸伤口,咧嘴笑出缺了颗牙的豁口,那老贼要了我半只耳,我要了他几条人命。
刘庆这时才注意到他少了半只耳,他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丁三看着刘庆郑重道“庆哥儿,你我是兄弟,我丁三虽然不如庆哥儿,但此生也绝对不会背叛这兄弟情谊。”
刘庆点点头“那你如何会出现在这?”
丁三叹道“还不是杨文岳那厮,派人一路追杀,我想来想去,反正入京定然要走此,我等在此定然会遇上庆哥儿的。”
你胆子倒比城墙还厚,敢劫囚车。 刘庆活动着僵硬的肩膀,镣铐留下的勒痕火辣辣地疼。
丁三却道:庆哥儿,我们回河南吧!
夜风卷起丁三黑袍的下摆,露出内里泛着冷光的甲胄。刘庆蹲下身,指尖抚过甲片间细密的连锁 —— 那些本该熔铸成火铳的精钢,被锻打成鱼鳞状的护片,缝隙里还残留着锻造时的火星灼痕。用造铳剩料打的?
庆哥儿好眼力! 丁三得意地拍了拍胸口,我带着兄弟们琢磨了半月,这种软甲轻便得很,寻常刀剑根本扎不穿。
“回小宋集?” 刘庆负手立于斜阳之下,喉间溢出的低语被卷着沙尘的晚风撕得破碎。暮色给残垣断壁镀上一层血色,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更添几分苍凉。
他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心中泛起一阵冷笑。他清楚,一旦踏上归途,自己便成了这大明王朝的逆臣贼子。
可那又如何?谁愿做那愚忠的臣子,就由他去吧。他本就不是为拯救崇祯、挽救大明而来,既然历史的车轮无法阻挡,那就做个冷眼旁观的过客。只是,一想到建奴或许仍将入主中原,他心中便涌起一股不甘,像是有团火在胸腔里灼烧。 丁三垂手侍立在侧,目光紧紧盯着刘庆的侧脸,掌心微微沁出薄汗。他早有打算,若这读书人固执起来不肯走,便是拼着得罪人,也要将人捆回河南。
此刻忽听得对方松口,不由得喜上眉梢,忙不迭转身挥袖:“快!把庆哥儿的踏雪牵来!”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由远及近,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踏着碎金般的夕阳奔来,马鬃随风飞扬,宛如披着霞光。
百人铁骑如黑云压城般自官道南下,所过之处,百姓无不惊惶避让,商贩们匆忙收起摊位,躲进街角。丁三特意勒住缰绳,放缓马速,不时侧头望向刘庆。
只见他挺直脊背端坐马上,一身半旧的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眉眼间却透着与这喧嚣格格不入的沉静,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行至一处浓荫如盖的老槐树下,刘庆轻扯缰绳,翻身下马。他倚着粗糙的树干,伸手接住丁三递来的水囊,仰头灌了一口,喉结上下滚动:“闯贼如今在何处?”
丁三摩挲着腰间佩刀,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还在平阳府徘徊。庆哥儿,咱们如今何苦再操这闲心?”
刘庆将水囊抛回,抬手捏了捏发酸的眉心。树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暗影,忽明忽暗间,竟生出几分萧索之意:“我非杞人忧天,只是想起一桩旧仇,怕是再难报了。”
“可是为了花舞姑娘?” 丁三瞳孔微缩,伸手按住刘庆肩膀,却触到对方僵硬如铁的脊背。
刘庆仰头望着枝叶间漏下的几点天光,从怀中掏出一块冷硬的大饼,狠狠咬下一口。麦麸扎得牙龈生疼,他却浑然不觉:“这笔血债,我定会讨回来。”
“难不成那闯贼真敢直取京师?” 丁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西天晚霞如烽火燎原,心头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