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田墨承正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张望着屋子的方向。小家伙今儿特意穿上了崭新的靛蓝色棉袍,头上还戴着孙苗亲手缝制的虎头帽,红扑扑的小脸蛋冻得微微发红,却丝毫不影响他眼中闪烁的期待光芒。
一瞧见两人的身影,他便像只欢快的小兔子般蹦跶着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爹!娘!”
刘庆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田墨承,心中涌起一股陌生又温暖的情愫。他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扑进怀里的小家伙,顺势将他高高举起。田墨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刘庆的头发,兴奋地喊道:“爹,你好厉害!比隔壁王叔举得还高!”
孙苗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中满是欣慰与幸福。她轻轻摇了摇头,嗔怪道:“墨承,别弄乱你爹的头发。快下来,娘这就去做饭,你爹都饿坏了。”
她瞟了眼刘庆,刘庆瞪了她一眼,她却眉毛一挑,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她从陶罐里取出昨日精心腌制的腊肉,刀刃在案板上轻快地跳跃,不一会儿,薄如蝉翼的腊肉片便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瓷盘里。
拿出新鲜的青菜,翠绿的菜叶在水中翻滚,洗去了泥土与尘埃。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铁锅烧热后,她倒入一勺金黄的菜籽油,待油香四溢时,将腊肉放入锅中煸炒。霎时间,浓郁的肉香弥漫在整个厨房,勾得人食指大动。
院子里,刘庆正和田墨承玩得不亦乐乎。小家伙非要拉着他比试摔跤,尽管刘庆刻意放水,田墨承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 “推倒”。
获胜的田墨承叉着腰,仰着小脑袋,满脸骄傲地说:“爹,我以后肯定能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大英雄!” 刘庆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开饭啦!” 随着孙苗清脆的喊声,一桌丰盛的菜肴摆满了石桌。腊肉炒青菜色泽诱人,香气扑鼻;还有一碗奶白的鱼汤,上面漂浮着嫩绿的葱花,热气腾腾。
田墨承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夹起一块腊肉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娘做的菜最好吃了!爹你快尝尝!”
石桌上饭菜蒸腾的热气袅袅升起,刘庆正夹起一筷腊肉,忽听得院外传来窸窸窣响动。转头望去,只见丁三猫着腰,脑袋探进门框,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活像偷腥的猫儿。
“庆哥儿,吃饭呢?” 丁三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黄牙,身子却还卡在门外,似是生怕扰了这阖家团圆的光景。
刘庆筷子一顿,没好气道:“你不能正当的进来吗?非得跟做贼似的。”
一旁的田墨承早跳下板凳,虎头帽上的绒球跟着晃动:“丁伯父,我给你拿碗!” 说着便要往厨房跑。
丁三忙不迭摆手,粗布衣袖扫过门框:“不必了,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我过来就是找庆哥儿,商量点事。” 他说话时,眼神不住往刘庆身上瞟。
刘庆三两口扒完碗中米饭,搁下碗筷,起身时瞥见孙苗正默默收拾碗筷,似是察觉到事情不简单。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屋外,檐下冰棱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
“什么事?” 刘庆倚着廊柱,见丁三神色凝重,心中已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丁三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道:“开封的人回来了,说陈总兵已于数天前率平逆军已经北上了。” 他的声音裹着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
刘庆眉头瞬间拧成疙瘩:“已经北上了,去哪了?” 掌心不自觉攥紧,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听说是奉旨去了太原。” 丁三凑近两步,呼出的气息几乎喷在刘庆脸上,“我就是听你说了太原的凶险,才急着来找你的,如今怎么办?”
“太原?!” 刘庆猛地站直身子,撞得廊柱发出闷响。想到李自成大军压境,太原城防堪忧,心中泛起一阵寒意。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走了多少天了?”“已经有六天了吧。” 丁三搓着冻红的手,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弥漫,“庆哥儿,你说这……”
刘庆望着远处飘着炊烟的屋顶,良久才叹道:“应该没太大问题吧,你也找人去告诉陈总兵,告诉他事不可违就不为,别想着自己的那点官身了,有的时候还是命要紧。”
丁三苦着脸点头:“好,不过陈总兵是否会听,我就不知道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或许太原有他的进驻能守住也说不一定。” 刘庆喃喃道,心中却没多少底气。
丁三却重重摇头,压低声音道:“不见得,平逆军如今的军饷又被拖欠了,而里面好些士卒已经立功再无罪名,却拿不到饷银,而且,我们当初将山东所得全部送给他后,却被王汉给从他那里要了去,而他的火药,火铳保养这些估计都要成问题。”
刘庆只觉心头一沉,平逆军强,则是靠火器称雄,如今钱粮短缺,如何能抵挡李自成的虎狼之师?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你还是着人去告诉他一下吧,哎。”
丁三一拍胸脯:“庆哥儿放心!对了,我把小宋集的安保又加强了,寨墙增设了暗哨,地道也重新修缮过,若有人来,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刘庆勉强一笑:“我在这里,恐怕没有几人知道吧,就算知道,可能也无人敢来吧。”
“还是小心为上。” 丁三搓着手,忽然想起什么,“庆哥儿,我一会把这里的情况给你说一下。我先去找人把你刚才说的事办了。咱们去衙门详谈?”
“衙门?” 刘庆挑眉,目光扫过丁三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你何时搞起这官派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