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朱芷蘅抱臂而立,发间布条滑落,乌发披散在肩头。她想起被强吻的事,耳垂突然发烫,索性转过身去,盯着辕马尾巴。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刘庆笑出声,看见她脖颈后细小的绒毛在火光中发亮。他收敛笑容,从袖中摸出个小壶:这是孙苗酿的青梅酒,路上驱寒。
朱芷蘅抢过小壶塞进袖中说正事。 她别过脸,看着远处丁四正在给伤兵分发麦饼。
我欲分兵,千人护送辎重南下,你护着德妃。 刘庆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抱着皇子,精神恍惚,你...
我就好? 朱芷蘅猛地回头在安慧庵,你还打我! 她想起被扛在肩头时,闻到他披风上淡淡的硝烟味,与师太佛堂的檀香截然不同。
刘庆望着朱芷蘅气鼓鼓的模样,眉眼间不自觉地溢出笑意,粗糙的手指轻轻捏上她泛着冷意的脸颊。
寒风中,她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却并未躲闪,只抬眼望向他,眼底波光流转:“你呢?”
刘庆笑意尽敛,神色凝重如铁,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沉声道:“我率军去山海关。” 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我担心吴三桂会降了建奴。”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呼啸的北风掠过军阵。
朱芷蘅杏眼圆睁,面露惊愕:“啊,不会吧,他是大明将军,如何……” 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想起这乱世之中,君臣离心,朝局飘摇,到嘴边的话终究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风中。
刘庆伸手按住腰间的火铳:“这一路我会让王把总特别关照你们车驾,你若有什么事尽管给他说。”
朱芷蘅咬着下唇,眉间尽是愁绪:“我担心我父王还有李妃。”
刘庆抬手,轻轻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尘土,语气温柔:“你只管和王把总商量来办。”
朱芷蘅忽而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急促:“我听闻吴三桂有二十万大军,他如果降清,你去了又怎么样?”
刘庆望向苍茫天地,缓缓道:“事在人为,我会尽力让建奴不得入关,中原已经够乱了,若建奴再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朱芷蘅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一紧,脱口而出:“要不,我跟你一起吧。” 话一出口,又见他嘴角勾起熟悉的嬉笑,顿时恼羞成怒,“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我有匕首可以自保。” 她抽出袖中的鎏金匕首。
刘庆不再逗她,长臂一揽,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光光的头顶,声音低沉而沙哑:“这一生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你,我负了你。”
朱芷蘅的泪水夺眶而出,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打湿了他的衣襟:“你个混蛋,还知道对不起我。”
刘庆喉间发紧,只能不停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朱芷蘅抬起泪眼,伸手抚上他布满风霜的脸,指尖轻轻摩挲着他脸颊:“你对不起我的话,我现在不想听,我要你回来好好说说怎么对不起我。”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我知你这一路极为凶险,但我要你保证无论如何,你都要活着回来。”
刘庆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我知道,我还没有娶你呢。”
朱芷蘅嗔怒地瞪他一眼:“我是出家人,你别想娶我,以前让你娶,你不娶,现在晚了,再说你的……” 她突然住口,幽幽叹了口气,“罢了,等你回来,我再算账不迟。”
刘庆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好好吃饭,也别再信佛了,养好身子,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大步向丁三和王大猛走去。
朱芷蘅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所有的委屈、担忧与不舍瞬间决堤,放声大哭起来。刘庆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坚定地向前走去。
“我会的,但你也要回来!” 朱芷蘅的哭喊穿透寒风,远远地传了过去。
分兵的号角声犹在耳畔,两千平逆军已在山口列阵。刘庆立马阵前,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回望南下的车驾烟尘,朱芷蘅的哭喊仿佛还在风中震颤。
庆哥儿,流贼先锋离此不足十里! 丁三扛着抬枪跑来,枪管上的
刻字被血锈填满。
他指向身后的断崖,二十名士兵正奋力撬动巨石,汗水在甲胄上结成冰链,末将已派人堵死退路,今日不是贼死,就是我亡!
刘庆摘下腰间虎头金铃,铃舌上 天子守国门 的刻字在残阳下闪着冷光。他将金铃系在乌骓马鬃毛上,突然拔刀劈落道旁松枝:列火铳阵! 两千士兵轰然应命,燧石击发装置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暮色四合时,李自成的先锋骑兵终于出现。黑色的
字旗在风中招展,马蹄声如雷滚过荒原。刘庆举起火铳,准星对准为首的白旗将官 —— 那人头盔上的红缨,像极了朱芷蘅袖中匕首的鎏金蟠螭。
随着令旗挥落,第一排火铳齐鸣。铅弹撕裂暮色,前排的流贼连人带马轰然倒地,血雾在寒空中凝成红霰。丁三的火铳发出巨响,枪管喷出的火舌照亮他脸上的刀疤,被击中的贼兵在十步外炸成血团。
装填! 刘庆的吼声混着火药味。士兵们单膝跪地,用通条清理铳管,纸包弹快速的装入铳管。第二排火铳举起时,流贼已冲到百步之内,能看清他们眼中的恐惧。
又一轮齐射,流贼的冲锋队形出现缺口。刘庆策马冲出阵前,火铳连续击发,双管喷出的青烟在他面前织成烟幕。
月上中天时,流贼的攻势渐缓。刘庆坐在断壁上,用佩刀刮去火铳枪管的血痂,刀刃反射的月光映出他下颌新长出的胡茬。丁三递过水壶,里面的酒早已冻成冰坨,他咬下一块,冰碴刮得牙龈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