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翻身下马,甲胄上还沾着血迹,他一把抓过刘庆递来的水袋,猛灌几口,水顺着嘴角流进衣襟:“侯爷!”
“情况如何?” 刘庆急问道。
杨仪抹了把脸,沉声道:“侯爷,我已将令箭传到。高得捷已率铁骑提前向潼关而去,杨珅则尾随李自成追击。只是…… 李贼如今兵力虽已散乱,却仗着骑兵多,跑得比兔子还快,高、杨二位将军几次想截杀,都被他们冲散了。”
刘庆点点头,并不意外:“这也难怪。李自成毕竟是老军务了,就算败了,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松了一口气,指尖在舆图上的潼关位置重重一点,“若高将军能提前到了潼关,那我们还能快点结束这场追击,若不然,这追击战拖下去,变数就太多了。”
杨仪抹去嘴角的水渍,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侯爷,我有一事不明。那李贼如今再不济,也还有着数万人马,您这么一路追来,兵力未必占优,又不见得能一举成事,这……”
刘庆眉头一锁,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淡淡道:“斩草要除根。若今日放他逃回陕西,他日卷土重来,难道要我们再丢一次京城?” 他走到帐外,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峦,“闯贼破京,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杨仪摇摇头,仍有些不解:“可如今就算高、杨二位将军加上我们,也未必能将他们斩尽杀绝。李贼已是惊弓之鸟,只顾着逃窜,根本不与我军正面交锋,这般追下去,怕是……”
“尽人事,听天命。” 刘庆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能歼多少是多少,至少要让他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力东顾。” 他转身回帐,烛火映着他坚毅的侧脸,“潼关那边,必须守住。你明日一早再派些人手,去给高得捷送些火药,告诉他,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能让李自成过黄河。”
杨仪拱手领命,刚要退下,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丁四掀帘而入,沉声道:“侯爷,关宁军那边有些骚动,说是…… 不想再追了。”
刘庆眼中寒光一闪:“白广恩他们?”
“是。” 丁四点头,“有几个将领说粮草不济,想在平阳休整。”
刘庆冷笑一声:“告诉他们,粮草明日就到。谁要是敢停下,军法处置。” 他看向杨仪,“你亲自去传命,让白广恩带着他的人打先锋,跟不上的,就别想再回山海关了。”
杨仪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刘庆一人。他望着跳动的烛火,这场仗,必须赢。只有荡平闯贼,才能腾出精力应对北边的清军,才能让那对母子真正安稳下来。
与此同时,山海关的城头正笼罩在晨雾中。吴三凤望着城下那几个穿着清军官服的使者,眉头紧锁。昨夜清军突然派来议和的人,这心思昭然若揭。
“丁副总兵觉得,该如何应对?” 他转头看向身旁拄着拐杖的丁三。
丁三独臂按着城垛,目光冷冽:“清人向来言而无信,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大人只需将他们晾着,按侯爷的吩咐,死守关隘便是。”
吴三凤点点头,忽然提高声音对城下喊道:“让他们上城说话!”
山海关城楼的箭楼里,晨雾尚未散尽,带着关外的寒气丝丝缕缕渗进来。吴三凤端坐在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案上的铜墨盒,目光落在阶下那几个穿着镶蓝旗官服的清使身上。
为首的清使姓穆,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他揣着袖中的密函,几次想开口,都被吴三凤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堵了回去。身后的随从们捧着礼盒,缎面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晃眼,却在关宁军冰冷的甲胄前显得格外尴尬。
“吴将军,” 穆使终于按捺不住,拱手道,“我等奉太后中,摄政王令,特来与平虏侯商议休兵之事,还请将军代为通传。”
吴三凤往嘴里丢了颗蜜饯,含混不清地说:“侯爷哪有功夫见你们?有话快说,迟了赶不上晌午饭。”
穆使眉头拧成疙瘩,强压着气道:“此事关乎两国邦交,非面见侯爷不可。”
“放肆!” 吴三凤把蜜饯核吐在地上,“侯爷是你想见就见的?多尔衮在关外求见,侯爷都懒得搭理,你们算什么东西?”
阶下的清使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发作。箭楼角落里,丁三独臂倚着墙,玄甲上的霜气还没化尽,他垂着眼帘,仿佛在看地上的砖缝,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泄露出他并未走神。
穆使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抽出文书:“既如此,我便直说了。我大清愿与明廷暂息干戈,以山海关为界,互不侵扰。”
吴三凤瞟了眼丁三,见他没动静,这才慢悠悠起身,踱到穆使面前:“暂息干戈?当初你们举着辫子兵杀进关时,怎么没想过干戈?” 他抓起文书抖了抖,纸页哗啦作响,“被侯爷打回老家了,倒想起议和了?要休兵也行,把辽东的宁远、锦州、松山三城还回来。”
“你!” 穆使猛地抬头,山羊胡都翘了起来,“吴将军这是强人所难!三城已在我大清治下,你们未发一兵一卒,凭什么要走?”
“凭什么?” 吴三凤冷笑一声,指着关外,“就凭你们占了我大明的地,杀了我大明的人!如今想息事宁人,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穆使咬着牙道:“我大清愿岁贡白银十万两,绸缎千匹,如何?”
“岁贡?” 吴三凤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当年你们称臣的时候,岁贡比这多十倍!如今占了便宜还想充大爷?告诉你,要么还三城,要么接着打!”
穆使气得发抖,指着吴三凤道:“你这是故意刁难!我要见平虏侯!”
“说了跟我谈就行!” 吴三凤沉下脸,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再啰嗦,别怪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