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这时才抬了抬眼,目光扫过穆使身后按剑的随从,那眼神冷得像关外的冰碴,随从们顿时僵在原地。
穆使见状,知道再争无益,强笑道:“将军息怒。此事我做不了主,需回盛京请旨。”
“随意。” 吴三凤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记住了,三城少一座,都别来谈。”
穆使一行人狼狈地退出箭楼,刚到城门洞,就听见吴三凤在楼上喊道:“把你们的破礼盒带走!侯爷不稀罕!”
关外的风卷着尘土扑来,穆使回头望了眼山海关的城楼,丁三的身影正出现在垛口,独臂按着墙垛,像一尊沉默的铁像。他打了个寒噤,翻身上马:“走!连夜回盛京!”
马蹄声在雪原上炸开,一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里。箭楼内,吴三凤搓着手笑道:“丁将军看我这出戏演得如何?”
丁三转身下楼,只留下一句:“三城是诱饵,稳住他们就行。”
盛京的议政殿内,烛火彻夜未熄。清廷使者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将山海关的遭遇一五一十地禀明,话音刚落,就听 “哐当” 一声,豫亲王多铎猛地将茶盏掼在案上,茶水溅湿了明黄的奏章:“岂有此理!那吴三凤算什么东西?也敢狮子大开口要辽东三城!刘庆这匹夫,分明是故意羞辱我大清!”
殿内的王公贝勒们顿时炸开了锅,镶黄旗的固山额真怒声道:“使者大人,那关宁军不过是些残兵,若不是刘庆用了诡计,山海关早破了!依我看,不如再发大军,踏平那关隘!”
“说得轻巧!” 正白旗的一位大臣反驳,“平虏侯的火器营厉害得紧,上次南下损了多少儿郎?如今再去硬碰,怕是讨不到好。”
多铎喘着粗气,忽然看向一直沉默的多尔衮:“八哥,依我看,这其中定有蹊跷。那吴三凤敢如此嚣张,是不是因为刘庆根本不在山海关?若是他不在,这议和之事,或许能另寻突破口。”
多尔衮抚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在不在,又有何差别?” 他猛地一拍舆图,图上的山海关被指节戳得发颤,“那里有十数万关宁军,纵然战力稀松,也足以让我家儿郎血流成河。刘庆这招,是想以逸待劳。”
帘后的布尔布泰轻轻转动着玉扳指,眉头微蹙。自崇祯自缢后,她本以为中原可传檄而定,却不想杀出个刘庆,不仅收编了关宁军,还追得李自成亡命西逃,如今竟成了大清入关的最大障碍。
“睿亲王此言差矣。” 郑亲王济尔哈朗忽然开口,他指着舆图上的江南,“如今明廷群龙无首,关宁军又被刘庆攥在手里。依臣看,不如先稳住山海关,派使者去策反那些关宁军旧部,等他们内乱再起,再挥师南下不迟。”
“稳住?” 多尔衮冷笑一声,一脚踹开案前的矮凳,“济尔哈朗,你老糊涂了?明廷边防松散,皇帝新丧,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此时不入关,更待何时?” 他俯身指着舆图西侧,“谁说非要走山海关?你看这大同、宣府,守军不过数千,皆是些疲弱之卒。我大军从这里突入,再东进北京,岂不比死磕山海关强?”
济尔哈朗摇头:“你入了关又如何?刘庆虎视眈眈,他若北上,咱们腹背受敌,到时候怕是进退两难。这个侯爷的便宜,不好占啊。而我大清纵然将士死命,然人丁稀少却是大问题,我们要的是兵力。”
多尔衮冷笑起来“兵力多又如何,本王率我八旗子弟,就可踏平中原。”
济尔哈朗阴恻恻道“那睿亲王何以从山海关撤军?”
多尔衮怒吼道“你。。。。。。”
济尔哈朗向前一拜“太后,以臣之见,还是先要补充兵力,稳妥起事,对关内的明将以拉拢为妙,亦可解决我们兵力匮乏之势,我们八旗子弟是死一个少一个的。”
多尔衮踏出一步“这有何难,让李淏召集人马来就是了。”
济尔哈朗冷笑道“睿亲王,这朝鲜仆从军可有战力?”
多尔衮闭上嘴来,冷冷的哼了一声,济尔哈朗又道“如今这刘庆已然是我大清的心头之患,只要有他在,我大清就无法轻易南下。”
“怕他不成?” 多铎按捺不住,“我愿率军去取大同!”
殿内争论不休,布尔布泰的声音忽然从帘后传出,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都静一静。”
众人立刻噤声,齐齐看向那道明黄色的帘子。
“摄政王的进取之策,与郑亲王的稳扎之计,皆有道理。” 布尔布泰缓缓道,“传旨,多尔衮率左翼军出大同,伺机南下;济尔哈朗另选得力使者,携重金再赴山海关,务必查清刘庆的动向,同时暗中联络关宁军的旧部,许以高官厚禄,若能成功,重重有赏。”
她顿了顿,玉扳指在指间转得更快:“当然,大同方向的明将们,你也考虑一二,至于辽东三城,暂且不必理会。吴三凤要,就是信口开河。咱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那几座城。”
多尔衮与济尔哈朗对视一眼,皆躬身领命:“遵懿旨。”
布尔布泰的寝宫里,苏茉儿帮她卸下繁复的朝服,只着一身月白常服,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飘落的树叶。
“王爷来了。” 苏茉儿轻声通报。
布尔布泰未回头,只淡淡道:“让他进来。”
多尔衮掀帘而入时,他刚从议政殿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未消的怒气,见了布尔布泰也只是略一拱手:“太后。”
“坐吧。” 布尔布泰抬眼,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白日里在殿上,你那般意气用事,就没想过后果?”
多尔衮猛地坐下,锦凳发出一声闷响:“臣难道不是为了大清?”
“为了大清,就更该三思而后行。” 布尔布泰语气陡然严厉,“你当我不知道大清的兵力?八旗子弟虽勇,可这些年南征北战,折损了多少?朝鲜带回来的粮草物资,被你这几次出兵消耗得七七八八,如今府库空虚,连冬衣都快凑不齐了,你还想怎么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