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咦,对了,她在哪?” 他环顾四周,却没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我怎么没看到她,她也在家里?”
孙苗摇摇头,声音压得低了些:“相公,郡主回来后,就让我给她新开了佛堂。” 她往院外指了指,“她天天在佛堂里待着,除了念经就是打坐,连饭都是让人送进去的,什么事都让妙善那个小尼姑来传话。”
刘庆闻言,眉头 “唰” 地拧成个疙瘩,眼睛也瞪了起来:“她还去当那个尼姑?哼,佛堂在哪?” 他 “腾” 地站起身,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刚松弛下来的火气又 “噌” 地窜了上来 —— 当初明明答应过不再执念于空门,怎么转头就变了卦?
“就在集头那间新收拾的房。” 孙苗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发颤。
刘庆没再说话,大步流星穿过月亮门往东院走。廊下的灯笼被他带起的风扫得剧烈摇晃,光影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推开佛堂虚掩的木门时,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与他身上的尘土气格格不入。
佛堂里只点着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供桌前跳动,将一个清瘦的背影映在墙上。朱芷蘅穿着一身素白的僧衣,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指尖在木珠上缓缓摩挲,连他推门进来都未曾回头。
方才憋着的怒气,在看到那抹孤寂背影的瞬间,竟像被佛堂里的檀香熏散了一般,悄然烟消云散。刘庆放轻脚步走上前,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软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你不是答应我的吗?”
朱芷蘅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紫檀木珠在指间碰撞,发出 “啪” 的脆响,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她缓缓侧脸,长明灯的光晕斜斜落在她脸上,将眼角的泪痕照得愈发清晰,原本素净的脸庞此刻竟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答应什么?”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飘在檀香缭绕的佛堂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庆听得心头火起,这古今的女人莫非都爱这般赖账?他往前踏了半步,袍角扫过供桌下的蒲团:“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出入这空门了吗?”
朱芷蘅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我反悔了。”
果然如此!刘庆心中的火焰 “噌” 地窜了上来,声音陡然拔高,震得佛堂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你还要我怎么样?我到底还要怎么样才行?”
朱芷蘅摆了摆手,素白的僧袖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侯爷,贫尼可不敢要侯爷怎么样。” 她抬眼时,目光里带着几分疏离的讥诮,“如今侯爷可不是开封城里的小吏,也不是那个县丞了。而我也不再是王府小娘子,贫尼法号妙隐。”
两人的争执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惊动了院外的妙善。小尼姑捧着个食盒,踮着脚跑到佛堂门口,偷偷从门缝往里瞅。见里面两人剑拔弩张,她小手拍着胸口,摇头晃脑道:“又是一场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啊。” 说罢还背着手,装作老成的模样,一步三晃地离开了。
佛堂内,刘庆被那句 “妙隐” 刺得心头火起,上前一把将朱芷蘅拦腰抱起。她惊呼一声,手里的佛珠 “哗啦” 散了一地。他抬手就往她翘臀上拍了一巴掌,声音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我叫你闹别扭!” 说着便将她扛在肩上,“跟我回家!”
朱芷蘅在他肩头剧烈挣扎,泪水突然决堤,顺着脸颊往下淌:“我不!我不去!那是你的家,哪里有我的位置?”
刘庆闻言一愣,手臂陡然软了下来,脚步也顿住了:“你……”
朱芷蘅趁他分神,猛地从他肩头挣脱,双脚落地时踉跄了几步:“你走吧,我和你没关系了。”
刘庆冷笑一声,指尖攥得发白:“没关系?那你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不回开封,偏要来这小宋集?”
朱芷蘅猛地别过头,耳根却悄悄泛红:“我想在哪里,与你何干?你要不乐意,我走便是。我明天就回开封,这你总满意了吧?”
刘庆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拽入怀中,力道之大让她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闷哼出声:“哼,想走?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眼眶,声音软了几分,“回开封可以,但必须跟我一起回去。”
朱芷蘅在他怀里恍惚了片刻,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味混着尘土气,竟让她莫名心安。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袍袖,指尖刚触到粗糙的布料,却猛地回过神来,挣扎着想跑开,却被刘庆死死拽住。
“你放开我!” 朱芷蘅尖声喊道,泪水再次涌出,“我送上门时,你不要!如今却想起我来了,我不愿意了!”
刘庆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佛堂里回荡:“你再大声些,集里的人怕是都要听到了。到那时,你不认也得认了。”
朱芷蘅的声音戛然而止,气鼓鼓地瞪着他,双颊憋得通红,那双杏目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却偏偏不敢再出声。
刘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反倒觉得好笑。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跟我回去吧。我答应娶你,回到开封,我就去周王府提亲。”
朱芷蘅愣住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却固执地摇头:“不,我不。你已经有夫人,有妾室了,我去了算什么?”
刘庆一时语塞,秀姑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轻轻搂住朱芷蘅,声音放得极柔:“我们再想办法。”
朱芷蘅在他怀里不过片刻,便如受惊的蝶般闪身出来,裙裾扫过散落的佛珠,发出细碎的声响。“那你想好了再说吧。” 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素白的僧衣袖口微微颤动。
刘庆伸出手,指尖却只抓到一片虚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