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映得他手足无措的身影,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秀姑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哭声渐渐小了,只剩下肩头还在微微起伏。她抬手用袖口狠狠抹了把眼泪,将怀中的孩子往前递了递,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抱抱他吧。”
刘庆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过去,仿佛接过的不是一个熟睡的婴孩,而是稀世珍宝。小家伙在他臂弯里蹭了蹭,依旧睡得香甜,原本紧紧攥着的小拳头,碰到他粗糙的手指时,竟像被暖流融化一般,轻轻松开了些,露出粉嫩的掌心。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刘庆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望着秀姑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几缕乱发,喉头哽咽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秀姑,辛苦了!” 短短几字,却重逾千斤,道尽了他心中的愧疚与感激。
秀姑本已平复的情绪,被这一声 “辛苦了” 彻底击溃,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唤道:“相公……”
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的委屈、思念与劫后重逢的庆幸,听得刘庆心头发紧,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
半晌之后,秀姑的哭声才渐渐停歇,只是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刘庆腾出一只手,笨拙地用自己的袖口为她拭去脸颊的泪痕,粗布的袖口蹭过她的皮肤,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尘土味。“对不起。”
他声音低沉而诚恳,“我也让丁三找过你们,可他只探得你们去了徐州,之后便没了音讯,我……”
秀姑顺势依偎进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音闷闷的:“我以为我们再也见不着了,一路颠沛流离,好几次都以为要过不去了,却没想到…… 会是这样。”
刘庆紧紧搂着她,感受着怀中人的温热,只能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秀姑深吸一口气,猛地坐直身子,用袖子最后擦了擦脸,虽眼眶依旧红肿,眼神却清明了许多。她看了眼门外,轻声道:“你让她们也进来吧。”
话刚出口,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她连忙别过头,“别让外人说我不懂事。我想清楚了,你如今是侯爷了,三妻四妾也属正常。”
隔壁屋里,孙苗和桃红刚将田墨承安顿在临时铺就的床榻上,两人便如惊弓之鸟般凑到墙边,几乎要把耳朵竖起来贴在冰冷的砖墙上。
孙苗攥着衣角的手沁出了汗,她自认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得刘庆收留已是侥幸,此刻面对正牌夫人,心里的压力如泰山压顶;桃红虽一直觉得有郡主撑腰,心里也暗认郡主才是正理,可眼前这位从苦难中走来的原配夫人,却让她觉得天仿佛都塌了,手脚冰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忽然听到秀姑让刘庆叫她们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忐忑。孙苗连忙理了理衣襟,桃红也慌忙将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还没等刘庆过来,便一前一后,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忐忑地走进了刘庆的院子,站在院中,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手脚该往何处放。
刘庆刚走出房间,就见两人这副模样,不由得苦笑道:“都进来吧。”
秀姑已抱着孩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虽依旧是那身粗布衣裳,却自有一股主母的气度。见她们进来,她微微颔首,开口道:“田娘……”
孙苗连忙上前一步,屈膝福了一福,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夫人,我姓孙,名苗。”
秀姑微微蹙眉,随即点头道:“好,孙娘子。” 她目光转向桃红,“这位叫……”
“夫人,我是桃红,以前是郡主的侍女,我姓郑。” 桃红也连忙福身,声音细细的,带着些微颤。
秀姑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缓缓道:“两位既然跟了我家相公,那想来亦不是外人。我虽是原配,但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往后咱们一力为这个家操劳便是。”
孙苗闻言,心中稍定,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双手捧着上前:“夫人,这是我们这些年来赚的些许银两,本想着回来把宅子修缮一下,可看眼下这情形,实在不太合适,不如用这些钱买个大宅子,也方便些。”
秀姑有些诧异,伸手接过银票,一张张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忍不住失声道:“这么多?你如何能赚得如此多银两?”
她自然知晓女子在这世道赚钱的艰难,这一叠银票,少说也有上万两。想她在扬州时,与嫂子一起去做工,也仅是能勉强糊口,若不是临走时老板心善给了些盘缠,能不能回到开封都未可知。
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位孙娘子,虽以前有过几面之缘,却从未见她有什么特别的本事,怎会有如此身家?
“夫人,这是相公教授我酿酒之法,” 孙苗连忙解释道,“我如今酒坊也搬回了开封,正准备这些时日重新设灶开炉呢。”
秀姑这才明白过来,她惊讶地看向刘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相公还会酿酒?” 在她印象里,自家相公以前只是个小官,小吏,怎会有这等本事?
桃红接过话道,生怕自己没给大妇留下好印象:“相公会的可多了,如今他手下的平逆军中的火器就是他所打造,还有新的军装,穿着可精神了,还有……” 她语速飞快,恨不得把刘庆的能耐一股脑全说出来。
刘庆在一边听得眉飞色舞,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暗自嘀咕:自己原来这么厉害啊。
秀姑却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委屈。自己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他竟有这么多本事都瞒着,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将银票递还给孙苗,语气平和道:“想不到妹妹如此能干,这银子,你还是收好吧。至于宅子,是应该换了,我想相公这么有能耐,那这宅子的事,就他来办吧。” 说完,又狠狠剜了刘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