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凄然一笑,眼中泛起泪光:“侯爷有所不知,长平身子早已亏空,能从京城挣扎着来到开封已属不易,如今油尽灯枯,实在难以为继了。”
刘庆回头扫了眼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王汉与杜家人,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本侯与公主有要事相谈。”
这般不合礼制的举动让王汉都是一愣,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挥手示意众人退开:“都随我到外间候着,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待屋中只剩他们二人,刘庆才放缓语气问道:“公主,你心中似乎有什么挂念之事?”
朱媺娖闻言一怔,沉默片刻后坦然道:“人活一世,谁心中没有几分挂念?只是…… 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知殿下心中所想能否与臣讲讲?或许臣能为殿下分忧一二。” 刘庆凝视着她,“如今这五地之内,臣虽不敢说无敌于天下,却也能护得一方安宁,匡护河山。”
朱媺娖吃力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侯爷的能耐,长平自然明白。只是有些事,侯爷是真的帮不了我。”
刘庆霍然起身,走到床前盯着她苍白的面容:“殿下,你这病分明是心疾所致吧?你是在想念着谁?还是…… 有什么难言之隐?”
朱媺娖紧紧抿着嘴唇,沉默不语,眼角的泪珠却无声地滑落。
刘庆见她不愿开口,索性单刀直入:“你…… 或是在恨你父皇吧?”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朱媺娖脸色骤变,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儿臣…… 儿臣不敢对父皇有半分抱怨。”
刘庆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怅然:“你不必隐瞒,你心中确实是恨的。你父皇虽已归天,但如今屋中只有你我二人,有何不敢说的?”
朱媺娖用力摇头,泪水汹涌而出:“他毕竟是我父皇,是大明朝的天子……”
“不错,他是你父皇,是大明的天子。” 刘庆颔首,声音却冷了几分,“可他亲手杀了后宫嫔妃,伤了你左臂,最终自缢煤山,将这残破的江山与你抛在了乱世之中。”
朱媺娖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只是反复念叨着:“儿臣不敢…… 儿臣不敢……”
刘庆看着她悲痛却又极力隐忍的模样,心中暗自思忖。看她这般反应,似乎对父皇的怨恨并非病根所在。
国破家亡之际,帝王家的儿女心中自有常人难以体会的苦楚,可这痛苦还不足以将她摧残至此。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朱媺娖苍白的脸上,她的咳嗽声再次响起,每一声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刘庆望着门外杜家那群人若隐若现的身影,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家人,绝非善类,公主的病,恐怕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刘庆望着朱媺娖病榻上梨花带雨的模样,脑中忽然闪过那日她提及 “自幼有婚约在身” 时的黯然神伤。他心中一动,试探着向前半步,轻声问道:“殿下这般郁结难舒,莫非是思忆驸马?”
朱媺娖闻言抬起泪湿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中满是茫然不解,轻轻瞥了他一眼:“驸马?”
刘庆见她神色懵懂,便不再迂回,直截了当道:“非指眼前这位杜姓驸马,而是你父皇亲为殿下赐婚的驸马,周显。”
“轰” 的一声,这名字如惊雷般炸响在朱媺娖心头。她原本就苍白如纸的脸色骤然褪尽血色,虚弱的身子猛地一颤,险些从榻上栽倒。她紧紧攥着锦被,指节泛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慌乱:“长平没有…… 长平已然嫁人了,侯爷莫要胡说!”
刘庆紧盯着她瞬间大变的神色,那双清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与惊惶,让他心中豁然开朗,颔首道:“原来公主的心疾症结在此!”
“我不是!我没有!” 朱媺娖急忙摆手,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侯爷莫要冤枉人,长平早已断了念想……”
刘庆忽然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她眼底深处:“那周显如今身在何处?”
朱媺娖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充满惊惶,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被,指缝间几乎要将丝绸绞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刘庆眯起眼睛,语气中染上一丝冷意:“你不知道?那我去问问你这位杜姓驸马如何?想必他应当知道些内情。”
“不要!” 朱媺娖突然尖声叫起来,声音凄厉得如同受伤的孤雁,“求求你,不要去问他!”
刘庆转过身,放缓了语气,声音中带着几分恳切:“殿下,事到如今,你若肯如实相告,臣定会设法帮你解脱困境。”
朱媺娖却只是抱着肩膀剧烈颤抖,单薄的身影在宽大的寝衣中缩成一团,哭声断断续续:“不要…… 我不要说……”
刘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这步棋显然走得太急了,或许该请德妃娘娘或是朱芷蘅郡主前来劝慰才是,毕竟女儿家的心事,女子更易体察。
看公主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这周显定然是她心中难以言说的痛,可究竟是什么隐情,能让金枝玉叶的公主如此讳莫如深?
“殿下,你为何这般抗拒?” 他仍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朱媺娖只是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将脸颊冲刷得一片湿冷:“求你了…… 不要再问了……”
刘庆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再问无益,只得作罢:“那今日便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他转身出门,刚走到庭院回廊,便见王汉正与杜家人低声说着什么,王汉脸上满是为难之色,见他出来如蒙大赦,连忙迎上来:“侯爷,您出来了?可有法子让公主宽心?”
刘庆摇摇头,目光如炬般扫过杜家人,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道周显此人?”
他清楚地看到,那杜姓驸马的脸色瞬间僵住,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却强作镇定地回道:“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