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名衡强作笑颜,举起酒碗:“吃啊,来吃,别板着脸一个个的。侯爷虽然没赶上,但这年啊,咱们还是得好好过!” 然而,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帐里显得格外空洞,无人回应。
王虎猛地站起身,铁甲碰撞发出刺耳声响:“大人,末将也想去找找侯爷!这川内贼寇横行,侯爷若是有个闪失……”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杨珅盯着跳动的火苗,喃喃道:“侯爷此来,就算没人认得他,但那些亲卫也定然是军服,谁这么不着调,敢对侯爷不利?难不成…… 是有人故意设伏?” 这话如同一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帐中众人神色各异,眼底皆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半月时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流言在军营中疯长,像瘟疫般蔓延。士兵们私下窃窃私语,将领们虽竭力压制,却无济于事。
高名衡每日登上了望塔,望着北方的山道,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刘庆于这天下而言,是定海神针,是乱世中的中流砥柱。
若刘庆真的遭遇不测,那京师的局势、乃至整个天下,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日,寒风卷着细雪,将营寨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忽有高得捷亲兵跌跌撞撞冲入大帐,蓑衣上的雪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溪:“报!高将军派去的探子在宕渠山鹰嘴崖…… 发现一具侯爷亲卫的尸首!将军他已开始在那附近搜寻,还请大人再派人马支援。”
“轰” 的一声,王虎怒不可遏,粗壮的手臂一挥,案几上的军图、茶盏纷纷落地,高名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备马!” 高名衡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
杨珅 “唰” 地拔出佩剑,朗声道:“末将亲率两千兵马,定要将侯爷平安带回!”
高名衡却缓缓摇头:“我去。成都城虽被围困,但张献忠老奸巨猾,定会趁虚而动。你们在此处要守好了,不得让那贼子逃出去!违令者,军法处置!”
王虎怒目圆睁,铁拳击在案几上,震得沙盘里的陶俑东倒西歪:“高大人,这定然是那摇黄十三家干的!前番就诱杀了杨展,如今还敢对刘侯爷动手!他奶奶的,待末将前往,定要将这些贼寇斩尽杀绝!”
高名衡眉间拧成川字,目光扫过墙上的舆图,指尖重重戳在成都城标记处:“王虎,你若去,这成都城如何?火器乃对阵利器,你火器一旦撤走,那张献忠趁机杀出,该当如何?”
话音刚落,帐内杨珅、王虎等众人皆是心头一紧,仿佛已看见张献忠的大西军如潮水般涌出城门的场景。
王虎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憋得满脸通红:“这……”
高名衡深吸一口气:“我带两千骑兵前往即可,轻骑脚力快。杨珅、王虎尔等只需守住城池,莫让张贼出城逃窜!违令者,军法无情!”
王虎、杨珅等人虽满心担忧,却也只能抱拳应道:“诺!”
寅时三刻,军营中号角声划破夜空。高名衡点齐两千骑兵,众人如黑色洪流,马蹄踏碎满地霜华,向东疾驰而去。铁甲映着残月,长枪如林,扬起的尘土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成都城头,张献忠身披金丝绣龙大氅,望着城外异动,手中的鎏金望远镜缓缓转动。他摩挲着下巴上的络腮胡,喃喃自语:“明军这是唱的哪出?莫非是粮草不足,用这么大规模的骑兵去筹粮?还是说有何事?”
身旁谋士孙可望躬身进言:“大王,明军突然调动骑兵,恐有蹊跷,不可不防。”
张献忠却大笑起来:“怕什么!我二十万大军驻守城内,粮草充足。他们明军远道而来,补给困难,最终拖垮的只会是他们!待明军溃败之时,我军倾巢而出,定能一劳永逸!” 话虽如此,想到明军那威力惊人的火器,他的笑容还是不由得僵了僵。
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城头,张献忠裹紧大氅,望着城外明军营地明灭的灯火,眼神逐渐变得阴鸷。
他心里清楚,这四川虽为天府之国,但经自己与摇黄十三家,甚至还有那些草寇,甚至是被自己击溃的明军,早已让这富饶的成都平原十室九空。若不是提前将那些 “两脚羊” 制成腊肉,这个冬天都难熬,更别说来年了。
“这天下,终究是要变天的。” 张献忠握紧腰间的虎符,望着北方喃喃道。他心中隐隐有预感,自己或许终不能成事,毕竟大明朝如今南北分治,虽乱象丛生,但那都是朱家子孙,再加上北朝的平虏侯刘庆,手段狠辣,能力卓绝,让天下诸侯闻风丧胆。但他又怎会甘心?
张献忠斜倚在虎皮交椅上,鎏金酒盏映着摇曳烛火,他望着舆图上的川蜀地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李自成还三番两次想拉拢那平虏侯,却不想自己成了他的囊中物。”
川东官道上腾起滚滚烟尘。两千骑兵皆着玄甲,长枪上猩红的缨穗在寒风中翻卷如血。沿途山寨的喽啰躲在密林深处窥视,见那 “高” 字帅旗猎猎作响,刀刃映着冷冽天光,无人敢挡其锋芒。
这番大规模调动,引得川东、川北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皆在揣测明军是否要同时对张献忠与摇黄十三家用兵。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巴州城的袁韬、武大定听闻后,案上的茶盏都险些被碰翻。
高名衡的骑兵抵达高得捷的营地。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军帐,得知高得捷仍在山中搜寻。
在那宕渠山中,积雪深达数尺,马蹄陷入雪中寸步难行。骑兵们只得下马,踩着及膝的雪层艰难搜寻。月光洒在嶙峋山石间,映出十余具身着明军服饰的尸首,刀刃豁口处还凝结着暗红血痂。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奔来:“将军,高大人来了,他要你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