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几步走到他面前,离得极近,琼鼻微皱,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一身的……狐媚子味儿!熏得本宫头疼!”
刘庆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直盯向她。太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锐利目光看得心中一虚,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随即又强自镇定地瞪回去,声音却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慈宁宫!你……休得放肆!”
刘庆目光未移,声音低沉而平静:“娘娘方才那般言语,不正是想激得臣‘放肆’么?”
太后脸颊“唰”地一下飞起两抹红晕,又羞又恼:“你!你胡说什么!本宫何时有过此意!”
刘庆见好就收,话锋一转:“方才臣入宫时,遇见陛下在宫道上啼哭不已。”
太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如同覆上一层寒霜:“吾儿如何,是吾家事,不劳平虏侯费心!”
刘庆叹了口气:“陛下终究只是个稚龄孩童,娘娘何必如此强求?他这个年纪,正是玩耍之时,何必逼他日日苦读那些艰深晦涩之物?”
太后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你说呢?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若非你……”
刘庆愕然:“我?臣……如何了?”
太后语气幽幽,带着一丝追悔与恨意:“若非你当初一力主张,硬将吾儿推上这九五之位,本宫何须逼他读什么圣贤书?他若只是个寻常亲王,自然可以逍遥度日!可他是皇帝!是大明天子!他若不读书,不明理,将来如何治国?!尤其……”
她说到此处,猛然意识到失言,立刻闭上了嘴,将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刘庆摇摇头:“即便如此,也无需在他这般年纪就如此严苛。孩童天性活泼,强压之下,只怕适得其反。”
太后的眼神越发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凌厉:“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是了,他越是愚笨顽劣,不通政务,你这摄政的平虏侯便越是能大权独揽,一手遮天,对吧?!刘子承,你打的好算盘!”
刘庆彻底愣住了。他万没料到,太后竟会说出如此诛心之论!即便两人关系僵持,也从未到这般互相猜忌、直指谋逆的地步!
他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那气息微微拂动了太后额前的几缕发丝。太后却不为所动,依旧用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刘子承,本宫……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刘庆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回道:“臣也同样不明白。不明白娘娘如今究竟在做什么,在急什么,又到底……想要什么。”
太后闻言,猛地冷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本宫要什么?本宫要的很简单!本宫要吾儿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本宫要吾儿将来不是你这权臣手中随意摆布的傀儡!这大明江山,可以是你刘子承的摄政之地,但绝不能是你刘子承的囊中之物!这个答案,侯爷可还满意?!”
刘庆闻言,竟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娘娘日夜忧思、百般试探,竟是担心这个。”
他缓缓踱近一步,直视太后:“却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听闻,或是从何断定,臣——将陛下视作了可随意操控的傀儡?”
太后猛地扬起下巴,嘴唇紧抿,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声音:“本宫何需从他人处听闻!单看你目无君上,屡屡不从本宫懿旨,见驾之时亦常恃功不跪,便可知你心怀叵测,毫无臣节!”
“好一个‘何需’!”刘庆语带讥讽。他从高名衡处听闻过不少平虏侯的往事,心中自有判断——若平虏侯真有僭越之心,以他当时权倾天下的势力,大可不必如此辛苦维系这风雨飘摇的残局,更不会将这年幼的皇子推上帝位。
天下糜烂至此,是他一力缝补,而他所扶持之人,却反过来如此猜忌他。即便刘庆只是个“局外人”,此刻也不禁为平虏侯感到一阵心寒与恼火。
他语气转冷,淡淡道:“既如此,娘娘是希望臣日后见驾,皆行三叩九拜之大礼,以示忠谨?”
太后袖袍一挥,冰冷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强自镇定道:“无需!本宫不稀罕这些虚礼!本宫只要你将手中掌控的巨额银饷归还国库,让朝廷得以喘息,使政令通达,而非困死于无米之炊!”
刘庆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绕了这么大圈子,原来娘娘心心念念的,终究还是银子。呵,莫非娘娘以为,只要有了银子,这天下的纷争便能立刻平息?四海的烽烟便可自行熄灭?”
太后眼神闪烁,语气却依旧强硬:“没有银子的朝廷,便是个空架子!寸步难行!还能如何治国平天下?!”
刘庆目光如刀,冷冷追问:“是谁?是谁在背后向娘娘进言,教娘娘如此执着地向臣索要银两?”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有些发虚:“没……没有人!是本宫自己……亦是如此觉得!”
刘庆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字眼,缓缓重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亦?”
太后被他逼问得心神慌乱,猛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声音却陡然拔高,带着几分色厉内荏:“是!本宫就是要银子!那又如何?!那些本就是国帑!非你刘子承一人之私产!”
刘庆胸中怒火翻涌,上前一步,声音陡然严厉起来:“所以,就因为那是‘国帑’,臣不在京城之时,娘娘便可堂而皇之地去臣的家中,向臣的内眷施压索要?娘娘对臣的家人尚且如此,是否对朝中其他大臣,对天下黎民百姓,也是如此巧取豪夺?!”
“我……我……本宫没有!”太后被他凌厉的气势逼得连连后退,脸上血色尽失,惊慌失措。
刘庆步步紧逼,目光灼灼:“那娘娘为何独独去找臣的家中索要?!”
太后被逼到墙角,猛地转过身来,羞愤交加,口不择言地怒道:“本宫要了又如何?!不过区区几十万两!难道你平虏侯府就拿不出来了?!再说了!你府上的家业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杨仪一手从中拨划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