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楷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彻底明白了,何腾蛟这是要将“讨好太后”和“充实内帑”这块最烫手的山芋,直接扔给他这个户部尚书来亲手处理!
他忐忑万分地问道:“那……那这笔款项,以何名目调拨?需……需太后和内阁签署批红吗?”
何腾蛟眉头紧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此事关乎宫廷用度,需要什么名目?直接调拨过去便是!” 他甚至连一个字都不想签,一份责任都不想沾。
何楷更是心惊肉跳,为难道:“可……可今日早朝,太后才刚下懿旨,言明所有用度需经她与内阁批准方可拨付啊……这……这无旨调拨,还是如此巨款,下官……下官实在……”
何腾蛟更加不悦,语气带着压迫:“太后方才与本辅在内殿的谈话,你是没听见吗?她已在亲口向本辅要银子了!这难道还不是旨意?难道要太后亲自到你户部大堂去坐等不成?!”
何楷面如土色,只得苦笑道:“下官……明白了。”
何腾蛟这才神色稍霁,欣慰地点点头:“明白就好。有些事,心照不宣,不必说得太过明白。”
何楷心中已是万马奔腾,疯狂腹诽:你自然是不必说明白了!所有风险却要我一肩承担!无旨调拨千万两白银,还不留任何签字文书,这巨大的窟窿和后续的麻烦,全都得由他自己想办法“消化”掉!这要耗费多少时日,动用多少手段?更何况……万一平虏侯刘庆突然醒来,追查此事……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北京城内外的禁军皆在刘庆旧部掌握之中,若真触怒了他,自己这项上人头……何楷瞬间感到一阵寒意彻骨,甚至萌生了立刻挂印辞官、逃离这是非之地的念头。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着何腾蛟已然迈着轻松步伐向前走去背影,只能硬着头皮,步履沉重地跟上。
孙文焕的怒火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杨仪被太后以“征询”之名骗出大营,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本已让他憋屈万分。
如今倒好,朝廷非但不给个说法,竟还直接派户部的人上门,要清查、接管这营中存储的巨额军资!这简直是要明抢了!
他烦躁地在帐中来回踱步。平虏侯将如此庞大的钱粮物资秘密存储于他的防区,正是出于对他和关宁军绝对的信任,看中的便是此处戒备森严,安全无虞。可如今,他却连人都护不住,眼看连东西也要守不住了!他如何对得起侯爷的重托?
他太清楚朝中那些老爷们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了。一旦军资调拨之权经了他们的手,层层盘剥、雁过拔毛那是必然的!
届时还能有多少真金白银、粮草军械能送到将士手中?更别提什么优先保障了!如今关宁军上下二十万人,虽不敢说待遇最优,但至少军饷从未拖欠,军械装备,尤其是冷兵器,那是要什么有什么,堪称精良。
他们这支被调入京师的精锐,更是待遇、衣甲、兵器都提升了不少。这一切,都得益于平虏侯独立运作的这套体系。若此体系被毁,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但要他公然抗旨?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此刻,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平虏侯能尽快苏醒过来主持大局。
思前想后,他终于把心一横,厉声朝帐外喝道:“来人!”
值守的亲兵应声而入:“将军有何吩咐?”
孙文焕面色铁青,斩钉截铁道:“传我将令!即刻关闭所有营门!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无论他拿着谁的文书,打着谁的旗号——一概不得放入营中!若有人问起,就说本将突染恶疾,卧床不起,无法见客!”
那亲兵愣了一下,傻傻地看着他:“将军……您患恶疾了?”
孙文焕气得瞪了他一眼,骂道:“蠢材!这是托词!搪塞他们的借口!懂不懂?!”
亲兵这才恍然大悟,挠头憨笑起来:“得令!将军!卑职明白了!这就去传令关闭营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让进!”
孙文焕重重强调:“记住了!是任何人!哪怕是皇宫里派来的人,也一样不给进!”
亲兵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将军,您这是要……”
“休要多问!快去!”孙文焕不耐烦地挥挥手。
亲兵不敢再多言,立刻转身跑去传令。
听着营门外沉重的门闩落下、营门彻底闭合的声音,孙文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一想到随之而来必定会如雪片般飞来的谕令、诏书以及各路大人物的亲自施压,他的头又忍不住剧烈地疼了起来。他是真不知道还能硬扛多久。
心烦意乱之下,他信步走到营区深处一排戒备极其森严的库房前。看着门上那交叉贴着的、盖着平逆军和关宁军双方大印的封条,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这是在杨仪被带走后,他第一时间下令,与杨仪留下的护卫队共同贴上的,以示清白,绝无监守自盗之心。
这里的防卫堪称铜墙铁壁,里外三层岗哨,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精锐士卒日夜不停地交叉巡逻,真可谓是连只鸟都难飞进去。
然而,看着这万无一失的守卫和紧闭的库门,孙文焕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充满了无力感和愤怒。
他对身后紧随的亲卫低声吩咐:“你持我的令牌,立刻进城,想办法见到高阁老。若见不到高阁老,求见王阁老也行!务必请他们二位中至少一人,尽快来我营中一趟!就说……孙文焕有十万火急、关乎生死存亡之事相求!”
“是!”亲卫接过令牌,领命而去。
孙文焕知道太后会着急,却没料到对方的动作竟如此之快!他刚回到中军大帐,还没坐稳,一名营兵就急匆匆跑来禀报:
“将军!户部尚书何楷大人亲自带着大批户部属官,已经到了营门外!他们说……说是奉旨前来,有紧急公务要办理,还出示了带有批红的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