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也点头附和:“下官听闻,郑芝龙子嗣虽众,但最看重、着力培养的便是这长子郑森,视若继承人。爱子于南京被劫,他若不起兵报复,反倒奇怪了。如今南朝与郑家火并,我军是否可趁此良机,南下用兵?”
刘庆没有立即回答,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拿起竹鞭指向淮河一线:“南下?谈何容易。诸位请看,我朝吴三凤所部精锐目前驻防宿迁,而南朝刘良佐等部江北兵马并未南撤,依旧陈兵于淮河沿线,严阵以待。我军若想强渡淮河,直趋扬州、南京,必有一场恶战。”
竹鞭又移向颖州方向:“南朝为抵御郑芝龙,已将驻守颖州的黄得功部精锐南调。此处目前确实空虚……”
何腾蛟听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轻咳一声接口道:“侯爷,既然黄得功已南调,颖州防务空虚,不如……令左梦庚所部自新蔡东进?若能趁虚而入,或可直插江南腹地!”
刘庆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何腾蛟,几分无奈:“元辅,本侯非是不想用左军。只是……据报,左将军自上次兵败受挫,士气一直未能恢复,大军滞留新蔡,虽有休整之名,却无进取之实。左将军本人亦……颇有消沉之态。本侯担心,此时若强令其进兵,面对的可能不仅是空虚的防区,更是我军低落的士气。倘若稍有挫折,恐再生大变故……”
何腾蛟咽了口唾沫,脸色微变。左梦庚的状况他何尝不知?这支军队如今已是他何腾蛟在朝中立足的重要资本之一。
胜了自然好,若是再败,不仅江南战局受影响,他这首辅的位置恐怕也……可眼下确是难得的机会,若左军按兵不动,待他日平定江南,论功行赏,还有他何腾蛟什么事?这首辅虽当得憋屈,终究是文臣之首啊。
他心中挣扎,只得试探着问:“那……侯爷之意是?”
刘庆走回案前,手指点在徐州、宿迁一带,决然道:“本侯以为,与其寄望于士气不振的左军行险一击,不若稳扎稳打。目前南朝与郑芝龙争斗正酣,其南方兵力必然被牵制。我军当集中精锐于北线,寻求与刘良佐部主力决战!只要能在淮北战场击溃南朝江北主力,则江南门户洞开,大局可定!”
何腾蛟仍不甘心:“可南边现在确实是千载难逢的空虚之机啊……”
刘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元辅,焉知这‘空虚’不是诱敌深入的陷阱?倘若我军一进入,南朝与郑芝龙骤然罢兵,甚至联手转头对付我军,左军可能独挡两面之敌?”
这话已是挑明,他根本不信任左梦庚部的战斗力,也不相信左军能在复杂局面下取胜。
何腾蛟被问得哑口无言,深知刘庆的担忧不无道理,只得颓然闭上嘴,心中暗叹。
他沉默片刻,又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低声道:“侯爷……或许……可西征军,加强左军……”
他的话没说完,自己先停住了。因为他看到刘庆缓缓摇头,眼神明确地告诉他:这个方案,绝无可能。
断然拒绝何腾蛟关于调遣西征军的提议并非上策。这并非简单的派系划分,而是他着实担忧左梦庚所部低迷的士气与混乱的军纪会像瘟疫一般侵蚀西征军的锐气。然而,若完全驳回这位首辅的面子,于朝局稳定亦是无益。
他略作沉吟,寻得一个折中之策,缓缓道:“元辅所虑,亦有道理。西征军兵力虽不甚众,然步骑兼备,尤擅突进。或可令其一部为先锋,左军主力随后策应,目标仍定为颖川方向。但有一点须谨记——此举必待北线吴三凤部大举南下,吸引并牵制住南朝江北主力之后,方可发动。南线进军之时机,必须与北线主战场之进展紧密配合,不可冒进。”
何腾蛟听闻西征军有望参与南线战事,虽非与左军混编,但总算有了联动之意,心中稍安,连忙应道:“侯爷思虑周详,如此安排甚为稳妥!本阁并无异议。”
此时,高名衡插言道:“侯爷,朝鲜援军不日即将抵达,是否可待其到来,增强实力后再行南下?”
刘庆果断摇头:“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恐不能久候朝鲜军。况且……”他语气微顿,有些无奈,“若朝鲜军乃我大明经制之师,倒可考虑,可惜……罢了。”
他话锋一转,决然道:“既然南线需有策应,北线更要全力以赴。本侯有意亲往山海关迎候朝鲜援军,二则……亲自统筹向江淮方向的进军事宜。”
他虽未明言,但在场诸公皆心领神会。所谓“统筹”、“指引”,实则是要接过对那两万朝鲜军的指挥权。以刘庆的身份威望,加之他与朝鲜女王那段人尽皆知的过往,此事当无阻碍。
刘庆环视众人,继续部署:“本侯离京期间,京中大小事务,便托付给诸位阁老了。望诸位以国事为重,和衷共济,遇事共商。工部所研各项机密,务必严守,其所请之人、财、物,各部须优先协济,不得延误。此外,周王殿下不日入京,皇家钱庄需借此契机正式成立。待平逆军将产押解入京后,其银两须优先保障工部与钱庄本金。”
“侯爷放心,此乃国之根本,我等自当竭力。” 几位阁老齐声应诺。
刘庆微微颔首,“再有就是今年科举之事,亦乃是我朝之重中之重。。。。。。。。”将所有事项交代完毕,心中却并无轻松之感。他起身,向着紫禁城的方向走去。
此番离京他必须将最得力的臂助,苏茉儿带在身边,毕竟黑旗的情报于他而讲是极为重要的。
刘庆此番离京,轻车简从,身边除了苏茉儿,便只有一队不足百人的精锐亲卫。然而,自出京畿开始,亲卫们便发现,每隔一两日,总会有形色各异、看似寻常的商旅、农夫乃至乞丐,寻机靠近车队,与侯爷低语片刻后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