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瞥了一眼,语气平淡:“此物名为玻璃,制法与陶瓷、冶炼有相通之处。其用途,远不止于制作玩器杯盏。”
刘之凤听得心神激荡,手捧望远镜,再看那几块不起眼的玻璃时,眼神已完全不同:“区区透明之物,竟有如此鬼神莫测之能!下官愚钝,险些明珠蒙尘!”
刘庆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满院的新器物:“军器、蒸汽之力、水泥之固、玻璃之明……乃至日后可能衍生出的万千机巧,皆非奇技淫巧。它们能铸就坚船利炮,能筑起雄城坦途,能窥破微观浩宇,更能创造出海量财富。”
他转向刘之凤,眼神锐利:“刘部堂,你当明白,朝廷府库空虚,皆因税赋枯竭,财源狭窄,犹如无根之水,终有尽时。而这些东西,”
他手臂一挥,囊括全院,“便是开凿新源,引来源源活水之利器!朝廷若能善加掌控、经营,何愁财用不足?强国富民之道,半在于此。”
刘之凤肃穆起来“侯爷,下官定会好好经营于此。”他当然明白这些代表着什么,与前些天刘庆之言所结合,日后工部将不再是六部之尾,而将是一个能为朝庭带来银子,天量财富的极之所重之所在。
刘庆扫过激动的刘之凤“今年就罢了,但你日后需要何人,可得想清楚了,科举将再非是独路一条,甚至你亦可以开堂讲学,培养你所需要之人。”
刘之凤颔首“侯爷所言极是,若是只会吟诗诵对之人来此,根本就不明白是为何。侯爷可真可畏高瞻远瞩。”
连日来,工部尚书刘之凤出入文渊阁的频率明显增高,且每次前来,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与疲惫的神色,与几位阁老商议的事项也多是“增设新坊”、“调拨匠户”、“物料采买”之类,言语间常夹杂着“气缸”、“水泥”等令人费解的词汇。
这般反常的忙碌,自然引起了阁臣们的好奇。这日,刘之凤刚禀报完蒸汽机试造需增拨精铁五千斤的事宜告退后,高名衡便忍不住捻须开口:
“瑶草近来可是转了性子?往日里工部奏报,多是河工修缮、器械维护,如今倒像是着了魔一般,整日围着那开封带来的物事打转。究竟是何等奇物,能让一位工部堂官如此废寝忘食?”
何腾蛟也放下朱笔,眼中带着探究之色:“是啊,平虏侯前番带刘部堂去了一趟军器局,回来便是这般光景。莫非那院中,真藏有什么点石成金的神器不成?”
王汉、金声虽未直言,但目光中也流露出同样的疑问。
刘庆见几位老臣皆被勾起了兴致,便微微一笑:“诸位阁老既然好奇,不妨择一闲暇,亲往军器局一观便知。不过……”
他语气转为严肃,“彼处所研所造,关乎国运兴衰,乃我大明未来数十年之根基所在。诸位皆是国之柱石,当知其中轻重,所见所闻,出得此门,便不可再与外人道矣。”
高名衡等人见刘庆说得如此郑重,心中好奇更甚,同时也凛然应诺:“侯爷放心,我等自有分寸,断不会泄露机密。”
几位阁老在刘庆与刘之凤的陪同下,来到了戒备森严的军器局后院。当那粗糙却轰鸣作响的蒸汽机模型、坚如磐石的水泥砖块、晶莹剔透的玻璃镜片一一呈现在他们面前,并由刘之凤和匠师们简要演示说明后,几位见多识广的帝国重臣,也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看得目瞪口呆,连连称奇。
高名衡抚摸着蒸汽机温热的锅炉外壳,感叹道:“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铁器竟能自行运转如此之久!若真能如侯爷所言,牵引车辆,日行千里,则天下格局为之变矣!”
何腾蛟则对水泥赞不绝口:“此物若用于修筑河堤、城墙,坚固耐久,省工省时,实乃利国利民之创举!”
一番观摩下来,几位阁老终于明白了刘之凤为何如此忙碌,也更深切地理解了刘庆为何如此重视这些“奇技淫巧”。
众人从军器局回到文渊阁,依旧沉浸在方才所见带来的震撼与兴奋之中,低声议论不休。
刘庆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笑。好在这些阁老尚不算迂腐透顶,在现实困境和巨大潜力面前,终究是务实占了上风。毕竟,被国库空虚逼到绝境时,任何能开辟财源、增强国力的途径,都值得尝试。
他没有加入阁臣们的讨论,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案头一份刚送到的密报上。这是通过黑旗传来的消息,内容让他目光微凝。他缓缓将密报收起,指节在案上轻轻叩击两下,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阁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且听本侯一言。”
正在热议蒸汽机与水泥前景的几位阁老皆是一怔,纷纷转头望来。何腾蛟开口道:“侯爷请讲。”
刘庆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近日江南乱局,郑芝龙为何突然与南朝反目,挥师北上,其缘由,本侯现已查明。”
他无意暴露黑旗在南京的行动,便换了一种说法:“乃是我朝潜伏于南方的忠勇之士,设计袭杀了郑芝龙的使团队伍,并成功将其长子郑森劫持。目前,郑森已在秘密押解赴京的途中。”
此言一出,文渊阁内顿时一片哗然!
何腾蛟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沉吟道:“此计虽妙,然……趁使团之行而施以劫杀,似乎……非堂堂正正之师所为?” 他带着一丝传统士大夫对“权谋”的本能抵触。
高名衡却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元辅过虑了!南朝本就是僭越叛逆,那郑芝龙,亦非善类,不过是一丘之貉。如今让他们狗咬狗,于我朝大有裨益!至于这郑森,既然落入我手,正好大做文章,或可用来胁迫郑芝龙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