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那一小队换班的监工里头，苏夜低着脑袋，学着旁人那副被抽干了精气神的蔫儿样，晃晃悠悠地往山沟深处走。越往里，空气越发浑浊，一股子类似硫磺混着腐肉的怪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呛得人喉咙发痒。四周的山体也渐渐变了颜色，从灰黑变成了那种不祥的暗红色，地表裸露着，看不到半点绿色。
矿场的轮廓在弥漫的粉尘里渐渐清晰。那根本不是什么正规矿区，就是个巨大的、被暴力开采出来的地坑，像个丑陋的伤疤硬生生烙在山体上。简陋的木头架子撑着些摇摇欲坠的矿洞入口，叮叮当当的凿击声、皮鞭的抽打声、还有监工们不耐烦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烦躁的噪音。大量骨瘦如柴、眼神空洞的域民，像蚂蚁一样在矿坑里机械地忙碌着，搬运着一种泛着暗淡乌光的黑色矿石——想必就是那“黑煞石”。
入口处有守卫，四个穿着幽冥宗服饰的弟子，修为都在后天中期左右，眼神倨傲地扫视着进出的人。苏夜这一队人显然是他们看熟了的，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挥挥手就放行了，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王老五，你他娘的死哪儿去了？昨天轮休就没见你人影！” 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监工用胳膊肘捅了苏夜一下，粗声粗气地问。
苏夜心里一凛，知道这是在跟被他干掉的那个监工说话。他压着嗓子，模仿着那监工记忆中略带沙哑的嗓音，含糊道：“妈的，别提了，在驿站多灌了几口猫尿，睡过头了……”
“操！就你这德性！赶紧的，刘扒皮今天心情可不咋地，别撞枪口上！”麻子脸骂骂咧咧地提醒了一句，也没再多问。在这鬼地方，谁还没点偷奸耍滑的时候。
混进矿场内部，那股压抑感更重了。黑煞石散发出的淡淡乌光似乎能吸收光线，让整个矿坑都显得阴沉沉的。苏夜一边装模作样地挥舞着鞭子，呵斥着身边经过的域民，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矿场的布局，尤其是那个被监工提到过的、有刘执事坐镇的“核心区”。
核心区在矿坑的最深处，那里守卫明显更严密，入口处站着两个气息沉稳的后天巅峰弟子，而且隐约能感觉到一层无形的能量屏障。寻常监工和域民根本不允许靠近。
苏夜没急着往那边凑。他需要先摸清情况，尤其是那个据说冒出邪门黑气的底层矿坑。
他跟着其他监工，沿着陡峭的、开凿出来的石阶往下走。矿坑分三层，越往下，光线越暗，只能靠着岩壁上零星镶嵌的、发出惨白光芒的萤石照明。空气也更加污浊，那股怪味儿里夹杂了一种新的、让人极其不舒服的阴寒气息。
下到第二层的时候，苏夜胸口的古玉突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那股一直指向西方的牵引感，在这里变得略微清晰了一丝。方向，似乎就是朝着更深的底层。
有门儿！
他心中微动，脸上却不动声色，跟着队伍继续往下。
第三层，也就是底层。这里的环境更加恶劣，温度都比上面低了好几度，岩壁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黑霜。开采的痕迹到了这里变得稀疏，前方出现了一个新开挖不久、明显更大的矿洞入口，洞口缭绕着若有若无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气流。
就是这里了！那邪门的黑气！
几个监工停在洞口附近，骂骂咧咧地不敢再往前，只是驱赶着几十个域民，战战兢兢地往那冒着黑气的矿洞里运送工具，或者将里面开采出的、品质似乎更高的黑煞石原矿搬出来。
那些进入矿洞的域民，无一例外，脸色都迅速变得灰败，眼神更加麻木，动作也愈发迟缓，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某种东西快速抽走。偶尔有人支撑不住倒下，立刻就会被监工粗暴地拖出来，扔到一边等死，如同丢弃一件破旧的工具。
苏夜眯起眼睛，他能感觉到，那黑色气流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精纯且霸道的阴煞死气，远比玄冥子身上的死气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寻常武者，哪怕是后天境界，长时间待在里面，恐怕也会被侵蚀经脉，损耗寿元。这些没有修为的普通域民，进去根本就是送死。
“看什么看！你也想进去试试？”旁边的麻子脸监工见苏夜盯着矿洞看，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这鬼地方邪性得很，前两天好几个兄弟不信邪，进去转了一圈，回来就病倒了，现在还在床上哼唧呢！刘执事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深入！”
苏夜收回目光，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监工式的、混不吝的笑容：“哪能呢，我就是好奇，这黑乎乎的是个啥玩意儿……”
他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快速盘算起来。这黑气虽然危险，但对他而言，未必全是坏事。他的业火至阳至刚，正是这类阴煞之气的克星。而且，古玉的指向在这里变得清晰，说明幽冥域的入口，或者与另一块碎片相关的线索，极有可能就在这矿洞深处！
他需要找个机会，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进去探一探。
正琢磨着，一阵脚步声从通往核心区的方向传来。只见一个穿着青色执事服、面容阴沉、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在一个先天初期护卫的陪同下，走了过来。此人气息悠长，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威严，正是此地的负责人，刘执事。
在场的监工们立刻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恭敬地喊道：“刘执事！”
刘执事没理会他们，目光直接投向那冒着黑气的矿洞，眉头紧锁，显然也对里面的情况感到棘手。他扫了一眼洞口堆积的黑煞石原矿，随手拿起一块，感受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
“里面的开采不能停！”刘执事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宗门急需这批高纯度的黑煞石！多派些人手进去，轮换勤快点！至于那黑气……我会向上面汇报，请求派遣精通此道的长老前来处理。”
“是！”监工们齐声应道，心里却都在叫苦。多派人手？哪还有那么多健康的域民可以派？
刘执事吩咐完，又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监工，目光尤其在苏夜这个生面孔（伪装）上停顿了半秒，但似乎没看出什么破绽，便带着护卫转身离开了。
苏夜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将刘执事的神情尽收眼底。看来，这矿洞深处的麻烦，连他这个先天执事也搞不定，需要向上求援。
这，或许就是自己的机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苏夜心中逐渐成形。他需要制造一点混乱，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或者说，不被过多怀疑地进入矿洞深处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