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郎松开苏宛月。
转身。
大步走到中间那门红衣大炮前。
“蒙统!”
“在!”
“装填!”
蒙统虽然满肚子疑虑,但军令如山。
他一挥手。
几个早就训练过这一套流程的亲卫冲上来。
清理炮膛。
填入火药包。
塞进那颗沉甸甸的实心铁弹。
用推杆压实。
动作行云流水。
赵十郎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吹亮。
火苗在寒风中跳动,映着他那张冷峻的脸。
“冯远才。”
“下……下官在。”
“你说,这第一炮,打谁?”
冯远才哆哆嗦嗦地凑到垛口边,往下一看。
只见敌阵最前方,一杆巨大的黑狼旗下,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手里挥舞着弯刀,指着城头破口大骂。
那是拓跋枭的先锋大将,骨都侯。
“打……打那个领头的!”
冯远才咬牙切齿。
“就是那个狗杂种!昨晚屠了陈家村!”
“好。”
赵十郎调整了一下炮口的角度。
他不需要瞄准镜。
系统赋予的【百步穿杨】天赋,让他对距离和角度有着变态的直觉。
两里。
风速三级,西北风。
落差十五丈。
赵十郎的手稳如磐石。
微调。
锁定。
那个正在耀武扬威的骨都侯,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
“大嫂。”
赵十郎突然喊了一声。
“捂上耳朵。”
苏宛月一愣。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赵十郎手里的火折子,已经按在了引信上。
嗤——
引信燃烧。
冒出一股青烟。
这一刻。
时间仿佛静止。
城下的叫骂声,战马的嘶鸣声,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根引信燃烧的声音。
滋滋作响。
那是死神的倒计时。
轰——!!!
一声巨响。
天崩地裂。
整座幽州城的城墙都猛地跳了一下。
苏宛月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震碎了。
一股巨大的气浪把她向后推去,若不是抓着垛口,她险些跌倒。
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
只见一道火光,伴随着浓烈的白烟,从那个黑洞洞的炮口喷涌而出。
那颗二十斤重的实心铁弹,带着毁天灭地的动能,撕裂了空气。
发出凄厉的尖啸。
城下。
骨都侯正骂得起劲。
“赵十郎!你这个缩头乌龟!把你嫂子送出来,爷爷留你个全尸……”
话音未落。
他感觉胸口一凉。
紧接着。
他看见了自己的下半身。
还骑在马上。
而他的上半身,已经飞了出去。
连同他身后那杆代表着荣耀的黑狼旗,一起碎成了漫天木屑和血雨。
铁弹没有停。
它像是一头狂奔的犀牛,钻进了密集的骑兵方阵。
碰着死。
擦着伤。
一条笔直的血路,瞬间在人群中犁了出来。
断肢横飞。
内脏泼洒。
战马被砸断了脊椎,哀鸣着倒地。
人被砸成了肉泥,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一炮。
仅仅一炮。
那个原本整齐划一、不可一世的骑兵方阵,中间缺了一大块。
像是被天神咬了一口的饼。
静。
死一般的静。
城上城下,几万双眼睛,都盯着那个恐怖的缺口。
没人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什么妖法?
这是什么雷霆?
“这……”
蒙统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那个还在冒烟的炮口。
又看了看城下那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喉咙发干。
浑身发冷。
这就是……真理?
这他娘的哪里是真理?
这是天罚!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练了二十年的武艺,那所谓的战阵兵法,简直就是个笑话。
“愣着干什么?”
赵十郎的声音,穿透了耳鸣,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站在硝烟里。
没回头。
只是慢条斯理地吹灭了火折子。
“继续。”
“装填。”
“今天这五千人,要是跑了一个。”
“蒙统,你自己跳下去。”
蒙统猛地惊醒。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热,冲上了天灵盖。
那是对力量的崇拜。
也是对杀戮的渴望。
“装填——!!!”
他嘶吼着,声音都劈了叉。
“快!给老子装填!”
“把剩下那两门也给老子点上!”
“轰死这帮狗娘养的!”
城下。
北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
“妖法!是汉人的妖法!”
“长生天发怒了!”
恐惧。
比瘟疫蔓延得还要快。
那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悍卒,此刻吓得肝胆俱裂。
他们不怕刀。
不怕箭。
但他们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一响就要人命的雷霆。
战马受惊,开始疯狂地乱窜。
自相践踏。
“撤!快撤!”
副将嘶吼着,调转马头想跑。
晚了。
轰!轰!
又是两声巨响。
两颗铁弹交叉着飞入敌阵。
这一次。
是开花弹。
落地。
爆炸。
无数铁片和钢珠,在火药的推动下,向四周无差别地喷射。
如果说实心弹是重锤。
那开花弹就是暴雨梨花针。
方圆十丈之内。
人马俱碎。
原本就被炸得晕头转向的北狄骑兵,彻底崩溃了。
这仗没法打。
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轰成了渣。
这是屠杀。
“跑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五千骑兵,瞬间炸了营。
也不管什么阵型了,也不管什么军令了。
只要能离那座喷火的城池远一点,哪怕是往刀口上撞也愿意。
“开城门!”
赵十郎站在城头,看着下面那群没头苍蝇。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蒙统。”
“给你个机会。”
“带着你的骑兵。”
“去收割。”
“记住。”
“不要俘虏。”
“只要人头。”
“得令——!!!”
蒙统捡起地上的剑。
转身冲下城楼。
那一刻。
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败军之将。
他是这头钢铁巨兽的爪牙。
他是去宣判死刑的判官。
隆隆隆——
吊桥放下。
城门大开。
两万早已憋红了眼的赵家军,如潮水般涌出。
痛打落水狗。
这是这世上最爽的事。
尤其是这条狗,刚才还想咬断你的喉咙。
……
城头上。
硝烟渐渐散去。
苏宛月还抓着垛口,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看着下面那片修罗场。
看着那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北狄人,此刻像猪羊一样被追杀。
胃里一阵翻腾。
想吐。
但吐不出来。
只有一种深深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
安全感。
是的。
安全感。
在这个乱世里,没有什么比强大的武力更能让人安心了。
而这个男人。
掌握着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力。
“怕吗?”
赵十郎走到她身后。
从背后抱住她。
下巴搁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苏宛月没躲。
她向后靠了靠,把身体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怕。”
她说了实话。
“怕这炮声。”
“也怕……你。”
“怕我?”
赵十郎轻笑一声。
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
那里,隔着厚厚的衣物,依然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大嫂。”
“你要记住。”
“这炮口,永远只会对着外面。”
“只要你站在我身后。”
“这世上所有的恐惧。”
“都会变成别人的噩梦。”
苏宛月闭上眼。
深吸了一口气。
鼻尖萦绕着那股刺鼻的硫磺味。
这一刻。
她竟然觉得这味道……
有些好闻。
“十郎。”
她转过身。
仰起头。
看着这个满脸硝烟、却依然笑得不可一世的男人。
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了理智和算计的眸子里。
第一次。
出现了一种叫做“崇拜”的光。
“这东西……”
“还能再造吗?”
赵十郎一愣。
随即大笑。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能。”
“当然能。”
“只要大嫂把账管好,把银子给足。”
“别说三门。”
“就算是三百门。”
“我也给你造出来。”
“到时候。”
“咱们把这炮架到京城的城墙上去。”
“让王甫那个老贼。”
“也听听这真理的声音。”
苏宛月也笑了。
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那笑容里,多了一分从容。
多了一分……
作为“镇北侯府”女主人的底气。
“好。”
她伸出手。
替赵十郎擦去脸颊上的一抹黑灰。
指尖微凉。
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银子,我有。”
“命,我也给你。”
“只要你能……”
“一直赢下去。”
赵十郎握住她的手。
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成交。”
……
城下的喊杀声渐渐远去。
这一战。
没有任何悬念。
五千北狄精骑,全军覆没。
蒙统带着人,一直追出了三十里。
直到把最后一个试图逃回草原报信的骑兵砍下马,才意犹未尽地收兵。
日落时分。
大军回城。
每一匹马的马项下,都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血腥味弥漫了整座幽州城。
但没人觉得恶心。
百姓们涌上街头。
欢呼。
痛哭。
这幽州,被北狄人欺负了五十年。
从来都是汉人被杀,汉人被抢。
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北狄人的人头?
这是大捷!
泼天的大捷!
郡守府。
议事厅。
气氛热烈得快要炸开。
蒙统浑身是血,连甲都没卸,直接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赵十郎面前。
“侯爷!”
“神人!您是神人啊!”
“那一炮……那一炮简直绝了!”
“末将这就去给您立生祠!让全军将士早晚叩拜!”
蒙统是真的服了。
五体投地。
以前他服赵十郎,是因为赵十郎手里有粮,有钱,有手段。
那是利益交换。
可今天。
在看到了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之后。
他怕了。
也敬了。
跟着这样的人,何愁大事不成?
“行了。”
赵十郎摆摆手,一脸嫌弃。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我不死,不用立祠。”
他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把玩着那个从骨都侯尸体上捡回来的金狼头。
“战损如何?”
“回侯爷!”
蒙统兴奋得满脸通红。
“零伤亡!”
“除了几个新兵蛋子追得太急,从马上摔下来崴了脚,咱们……一个人都没死!”
零伤亡。
全歼五千精骑。
这个战绩,要是报上去。
能把京城那帮老爷们的下巴都惊掉。
“好。”
赵十郎把金狼头往桌上一扔。
“传令。”
“今晚全城大庆。”
“酒肉管够。”
“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