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归来的曙光
林月如离开后的第三天。
静室内的光线被调得柔和，只有仪器发出的规律低鸣和药液滴落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药材清苦与消毒水的气味。
陈亮依旧沉睡，但脸色比起之前那骇人的死灰，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福伯每日数次温养内力的坚持，林月如留下医典中记载的温养药方的使用，以及苏微日复一日、近乎执拗的陪伴与低语，似乎都在一点一滴地，滋润着他那近乎枯竭的生机。
傍晚时分，苏微照例坐在床边，握着他那只相对完好的右手，轻声读着一本财经杂志——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她只是想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这个寂静的空间，让沉睡的他能感受到陪伴。
“……所以，市场对新兴科技板块的预期需要重新评估……”她的声音轻柔，带着连日疲惫的沙哑。
就在这时，她握着的那只手，指尖，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神经抽搐，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仿佛想要回握的力度。
苏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只手上。
一秒，两秒，三秒……
那只手的指尖，又动了一下。接着，整个手掌，似乎都在努力地，想要收拢，想要握住她的手。
虽然那力道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甚至比不上婴儿的握力，但那确确实实是……有意识的回应！
“陈亮……？”苏微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小心翼翼。她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回握，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脸。
床上，陈亮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努力挣脱某种沉重的束缚。眼皮下的眼珠也在不安地转动。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嘴唇干裂，嚅动着，似乎想要发出声音，却只逸出一丝微弱的气音。
“福伯！阿全！快来！他……他好像要醒了！”苏微再也抑制不住，声音带着哭腔朝着门口喊道，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却是喜悦的泪水。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福伯和阿全几乎同时冲了进来。福伯立刻上前，手指搭上陈亮的腕脉，凝神细察。阿全则迅速检查着旁边仪器上的数据。
“脉象……虽然依旧虚弱紊乱，但……那股沉滞的‘死寂’之气正在加速消退！生机在复苏！意识……意识正在回归！”福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老眼中泛着泪光。
阿全看着屏幕上开始出现规律波动、不再是一条濒死直线的脑电波图形，也兴奋地低呼：“脑波活动在增强！生命体征各项指标都在缓慢回升！兄长……真的要醒了！”
在他们的注视和感应下，陈亮眼皮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终于，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之后，他那紧闭了十余日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眼神是涣散的、迷茫的，焦距无法集中，只是无意识地转动着，映照着静室模糊的光影。
但很快，那涣散的目光，仿佛被什么牵引着，缓缓地、一点点地，移动着，最终，定格在了床边那个泪流满面、紧紧握着他手的女子脸上。
苏微。
那张他昏迷前最后看到、刻骨铭心的容颜，此刻近在咫尺，虽然憔悴不堪，眼中却燃烧着足以照亮他黑暗世界的炽热光芒。
他的嘴唇再次嚅动，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微……儿……”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苏微听到了！福伯和阿全也听到了！
“是我！是我！陈亮，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苏微再也控制不住，俯下身，将脸贴在他冰凉的手上，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是喜悦，是后怕，是这十余日煎熬终于得到回应的释放。
陈亮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涣散的眼神渐渐开始凝聚，虽然依旧虚弱，却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努力想要抬起手，去触碰她的脸，去擦掉她的眼泪，但手臂的剧痛和无力让他只能轻微地动一下手指。
“别动……别动……你伤得很重，需要好好休息。”苏微连忙按住他，小心翼翼地擦去自己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什么都别想，先养好身体。”
陈亮的目光缓缓移动，扫过床边一脸激动和欣慰的福伯，又看了看旁边眼圈发红、努力控制情绪的阿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意识的混沌，让他一时无法组织语言，只是眉头又微微蹙起，眼神中流露出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身体的极度不适，空荡荡的丹田，滞涩难通的经脉，以及脑海中那些模糊却惊心动魄的战斗片段。
苏微看出了他眼中的困惑和沉重。她没有立刻解释所有事情，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声音轻柔而坚定：“没事了，都过去了。‘血手’已经死了，我们都还活着。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恢复。”
福伯也连忙道：“少爷，您刚醒，元气大伤，切不可劳神。老朽这就去准备温养经脉、固本培元的汤药。”
阿全也抹了把眼睛，笑道：“兄长，您可算醒了！嫂子这几天差点……”他话没说完，被苏微一个眼神制止了。
陈亮看着他们，眼中的困惑稍微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虚弱。他轻轻眨了眨眼，算是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陈亮在苏微和福伯的精心照料下，意识逐渐清晰，身体也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着。他能进行简单的交流，能喝下流食，但身体依旧虚弱得无法坐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
他也从苏微和福伯口中，大致了解了昏迷后发生的事情：血手毙命，林月如留下医典和情报后独自去追寻神农玉线索，官方介入后的局势，以及……关于幽冥殿会长急需神农玉续命、可能派出更强大敌人的情报。
每当听到这些，陈亮都会沉默很久，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苏微能感觉到，他并没有消沉，只是在静静地接受、消化这一切。
郑重的承诺
大约苏醒后的第五天，陈亮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能够靠在床头坐一小会儿。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为静室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苏微端着熬好的药汤走进来，服侍他喝下。
喝完药，陈亮靠在床头，目光望向窗外渐渐黯淡的天色，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我……是不是……废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很轻，但这句话里蕴含的沉重、不甘，甚至一丝茫然，却让苏微的心猛地一揪。
福伯之前已经委婉地向他透露过伤势的严重性，尤其是经脉和丹田的损伤。以陈亮的医术和对自己身体的感知，他恐怕早已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苏微放下药碗，走到床边，在他面前蹲下，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没有用苍白的安慰来敷衍。
她伸出手，轻轻捧住他消瘦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目光如同最澄澈的湖水，映出他眼底深处那抹隐藏的痛楚。
“陈亮，你看着我。”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陈亮缓缓转动目光，看向她。
“以前，是你护着我。”苏微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从我被下毒，到公司危机，到一次次暗杀，到‘血手’来袭……每一次，都是你挡在我前面，用你的武功，用你的医术，用你的智慧和性命，护着我，护着苏家。”
“现在，你伤了，很重。”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神愈发坚定，“但这不代表结束。更不代表，你一个人要扛下所有。”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仿佛是在许下一个极其庄重的誓言：
“从今以后——”
“你的仇，我帮你报。”
“你的道，我陪你走。”
“苏家的一切资源，人脉，财富，产业——只要我苏微还能调动一分一毫，就全部为你所用！”
“你要恢复，我们就找遍天下名医奇药；你要修炼，我们就搜寻古法秘典；你要对抗幽冥殿，我们就打造最强的盾，磨砺最利的矛！”
“就算……就算你的武道真的无法恢复到从前，”她的声音哽了一下，但迅速恢复平稳，“你还有我。你还有你的医术，你的谋略，你背负的传承和责任。你依然是我苏微的丈夫，是我可以托付一切、并肩作战的人！”
“所以，不要问是不是‘废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是陈亮，你就永远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男人，是那个能为了守护所爱，不惜燃烧一切的英雄。”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没有怜悯，只有毫无保留的信任、支持和一种近乎同生共死的决绝。
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跳跃，为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动人的光彩。此刻的苏微，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总裁，而像是一位准备与君王共赴沙场、并肩面对一切风霜的王后。
陈亮怔怔地看着她，听着她掷地有声的承诺。那双因为伤势而略显黯淡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东西被点燃了，不是熊熊烈火，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韧的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她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虽然力道依旧微弱，却异常坚定。
许久，他才极轻地、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好。”
没有更多的言语。这一个“好”字，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接受，信任，约定，以及重新燃起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斗志。
潜龙虽折翼，雌凤已展志。前路荆棘遍布，强敌环伺，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携手与共，纵使道阻且长，亦将披荆斩棘，共赴那未知的、却必须去面对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