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根断弦，它还在水面轻轻颤动。
湖底的黑影继续朝我靠近，那些脸一张张重叠，声音混在一起，像一群人同时在打电话。我没有后退，脚底踩着笔记本烧剩的灰，有点滑。
“真正的漏洞是什么？”那个最前面的影子又问了一遍。
我没回答。脑子里转得飞快。上一秒我还以为自己逃过了因果律匕首的锁定，结果下一秒就撞上这群分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更麻烦的是，腕表突然开始震动，不是提示音，是那种持续不断的抖，像是要从我手上自己跳下去。
就在这时，地面响了。
不是湖底，是背后。
一串拖把划地的声音，整齐得像军训踩步。我慢慢转身，看见七个穿灰色制服的人从隧道口走出来，每人手里都拎着一把滴水的拖把。他们的脸很熟——地铁站里总能看到这种清洁工，低着头干活，从不抬头看人。但我记得他们在好几起失踪案的监控里出现过，时间刚好都是午夜零点整。
他们走到离湖边五米的地方停下，然后开始动。
不是随便拖地，是画东西。拖把划过岩石，留下的不是水痕，是一种银灰色的液体，反着光，像液态金属。他们走位精准，像排练过无数遍，一圈圈绕着湖边移动，最后在地上拼出一个图案。
我看出来了。是星图。
但不是地球上的星座。线条连接的方式完全不对，有些点之间隔得很远，却用粗线连着，有些挨得很近反而断开。更怪的是，他们一边画一边念数字。
“1……3……0……7……2……2……”
是我的身份证号码。
一个接一个，从头到尾念了一遍，然后重新开始。每念一次，地面那层金属液就亮一分。等到第七遍的时候，岩层表面出现了裂纹。
我下意识摸了摸嘴。蓝莓味还在。沈哑给的口香糖虽然早就嚼烂了，但那股甜劲儿一直没散。我知道这味道现在比什么都重要，它是唯一能让我确认“我还活着”的证据。
我咬了下舌尖，疼感传来，脑子清醒了一点。
不能慌。这些人不是冲我来的，至少现在不是。他们在完成某种仪式，而我只是恰好站在终点线上。
我悄悄启动“微表情透视”，扫向最近的那个清洁工。他的眼睛看起来正常，可当我聚焦三秒后，瞳孔深处闪过一串绿色代码，像是后台程序正在运行。他不是真人操控，是被什么东西远程登录了。
“系统宿主。”我心里有了判断。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从侧壁阴影里走出来。
柯谨。
图书管理员还是那身旧夹克，手里攥着一根粉笔。他没看我，也没看清洁工，径直走向旁边一块平整的岩壁，抬手就在上面写字。
粉笔自动动了起来。
他自己都没用力，字就一行行冒出来：
**这里是1978年系统删除日志的埋葬点**
写完这一句，整面墙开始渗水。绿色的，黏糊糊的，气味和湖里的脑脊液一模一样。柯谨站在原地没动，脸色发白。
我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
他转头看我，眼神有点空，“怀表停了。1907年的钟……响了。”
我没再问。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清洁工已经完成了星图的最后一笔，七个人围成一个圈，拖把垂直插进地面，齐刷刷跪下。
咔。
一声轻响。
地面中央的裂缝猛地扩大，像蜘蛛网一样炸开。泥土和碎石往下陷，露出下面一片金属结构。接着，一个个铁箱从地下升起来。
锈迹斑斑，大小统一，长宽高差不多能躺进一个人。它们排列成蜂窝状，密密麻麻，至少有几百个。每个箱子顶部都有编号，用激光刻的那种，数字泛着红光。
我的手腕剧烈震动。
电子表弹出警告框：
【检测到高维同频信号】
【生命体匹配度：100%】
【状态同步中……】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编号001至419，状态：休眠\/破损\/重启中**
我盯着“419”这三个数字，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巧合。
我床底那七把铜钥匙，从来没人知道编号规律。但现在我明白了——它们对应的是某种序列锁。而眼前这些铁箱，就是钥匙能打开的目标。
系统不是给我能力，是在引导我找到这些东西。
每一个箱子里，都装着一个“我”。
念头刚起，腕表突然投射出一道光，在空中拼出一把钥匙的轮廓。形状和我床底那把一模一样。它缓缓转向最近的铁箱，锁孔对上了。
我能打开它。
但我没动。
上次用钥匙，是在母亲病房的档案柜里。那天之后，我连续三天梦见自己被人解剖，从头到脚切开，内脏摆成阵法。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我掏出兜里的蓝莓口香糖，放进嘴里。新嚼的。甜味慢慢散开，舌尖有点刺感。
然后我把嚼过的那一块取出来，贴在编号001的箱盖上。
一秒不到，口香糖消失了，像是被吸进去的。
紧接着，箱体发出嗡鸣。低频震动，像是里面有台发动机刚启动。其他箱子也开始轻微抖动，顺序是从001往后推，一波波传过去。
到了419号箱时，声音停了。
那箱子没动。
但它的锁孔，变了颜色。
从铁灰色变成了暗红，像干掉的血渍。
我盯着它。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
这些人，这些箱，这个湖，甚至柯谨写的那句话——都不是为我准备的。
我是第419个。
也许前面418个，都已经试过了。
有的失败了，有的疯了，有的干脆成了清洁工，每天重复画星图，等下一个“我”醒来。
我正想着，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柯谨倒下了。粉笔滚到我脚边，墙上那行字开始融化，绿色液体顺着岩壁流下来，像眼泪。
清洁工们还跪着，不动了，像被拔了电源。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只有419号铁箱，还在微微震。
我伸手摸向锁孔。
指尖刚碰到边缘，里面传出一声敲击。
咚。
像是有人在用指节叩门。
我收回手。
腕表突然黑屏了。
嘴里最后一丝甜味，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