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教学相长 完善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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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馆,后院考核区。
原本宽敞的庭院被巧妙地分隔成数个区域,三百余名通过初审的考生按照领取的号牌,被引领至不同的位置。每个人都既紧张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这和他们想象中的医学考核大不相同。
没有笔墨纸砚,没有考桌号舍。有的是一片片模拟不同场景的区域:一处布置成简陋的街角,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在焦急张望;一处似富贵人家的厅堂,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趾高气扬地坐在太师椅上;一处是药材晾晒场,几个杂役正在分拣药材,其中一个突然捂着肚子倒地呻吟;还有一处树荫下,一个钱袋明显遗落在地,旁边无人……
刘仲景、沈铁山、周桐、柳三娘等人,坐在庭院一侧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面前摆放着考生的名册和记录板。石砚、苏叶、阿木等十二名学子则分散在各区域附近,扮作路人、仆役或助手,暗中观察记录。盲叟莫先生独自坐在观礼台角落的阴影里,灰白的瞳孔缓缓扫过全场。
“第一场,‘仁心观’,现在开始。”刘仲景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铜喇叭传遍庭院,“诸位考生,你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模拟了不同情境。请按照你们内心的真实想法和习惯行事。记住,你们的一切言行,都可能被记录。时限,一炷香。”
话音刚落,庭院中立刻骚动起来。大部分考生都愣住了,这算哪门子考试?但也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行动。
那个南疆少年岩朗(甲七十九号)所在的区域,正是药材晾晒场。他看到那个杂役倒地,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杂役面色苍白,满头虚汗,捂着腹部呻吟。岩朗蹲下身,先看了看杂役的舌苔(舌红苔黄),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热),再按了按他的腹部(脐周压痛)。
“像是热毒结在肠子,像是我们寨子里的‘热痢’!”岩朗自语着,迅速解下腰间的一个小竹筒,倒出一些黑褐色的粉末,“这是‘止泻藤’根粉,先止住泻势,再清热……”他正要将粉末喂给杂役,扮作管事模样的石砚走了过来,板着脸呵斥:“哪里来的野小子!乱给杂役用药?吃出事来你担待得起吗?还不快走开!”
岩朗抬头,眼神清澈而坚持:“他现在很难受,再拖可能会脱水!我这个药很安全,我们寨子里都用!要不,你先让我给他喂一点,出了事我负责!”
石砚心中暗暗点头,但脸上依旧严肃:“你负责?你拿什么负责?万一他是别的病呢?”
“那我……”岩朗急得抓耳挠腮,忽然眼睛一亮,“那我先给他刮痧!这个总安全吧?我们山里中暑发热都刮痧!”说着,他竟真的从怀里掏出一枚磨得光滑的牛角片,也不管石砚同不同意,拉起杂役的袖子,蘸了点水,就在他手臂内侧刮起来。
石砚不再阻止,只是默默观察记录。这少年有仁心,有行动力,虽然方法土气,但思路清晰,且敢于承担责任。他低头在记录板上写下:“甲七十九,遇病患主动施救,不惧权威,思维灵活,用药谨慎(先试刮痧),仁心、慧心兼备。”
另一边,孝子王老实(甲三十二号)所在的是街角区域。他正看着那个抱着孩子、一脸焦急的妇人(由苏叶假扮)。孩子约莫两三岁,小脸通红,不时咳嗽。
“这位大嫂,孩子怎么了?”王老实上前询问,声音带着乡音特有的憨厚。
“我、我孩子发高热,咳嗽得厉害,想去医馆,可、可钱被偷了……”苏叶带着哭腔,演技颇佳。
王老实看着孩子痛苦的模样,想起自己卧床的老娘,心中揪痛。他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里面只有几个铜板和半块干粮,是他一路省吃俭用留下的。他一咬牙,掏出钱袋,将里面的铜板全部倒出来,塞到苏叶手里:“大嫂,钱不多,你先拿去给孩子抓点药!孩子要紧!”
苏叶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汉子如此实诚,剧本里没这一出啊!她连忙推辞:“这、这怎么行,你我素不相识……”
“拿着!孩子看病要紧!”王老实不容分说,将钱塞给她,又看了看孩子的面色,“我看孩子像是肺热,我以前背我娘求医时,听郎中说过,新鲜的鱼腥草捣汁或者梨子炖冰糖,能润肺止咳降火,你可以试试!”说完,他想起自己还要“考试”,连忙又看向四周,却发现那个遗落的钱袋附近,已经围了几个人,似乎在争执归属。
王老实皱了皱眉,没去凑热闹,反而注意到那个“富贵厅堂”区域,有个考生(正是之前被苏叶拒绝的锦衣公子,丙十五号)正点头哈腰地给那“管家”递上自己的名帖和一个小锦盒,似乎在贿赂,想换取什么“内幕消息”或“考题”。
王老实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他性格老实,也没想过去揭发,只是默默记下那人的相貌。就在这时,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时间到!所有人,原地不动!”沈铁山洪亮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各区域的“演员”们纷纷揭晓身份,说明了情境设置的目的。药材晾晒场的“杂役”站起来,表示自己只是假装腹痛;街角的“妇人”苏叶将铜板还给王老实,并解释了情境;遗落的钱袋是考验,最终被一个默默捡起后交给附近“衙役”的考生获得好评;而那个试图贿赂“管家”的锦衣公子,则被周桐亲自“请”了出去,取消资格。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后悔不迭,有人则坦然处之。观礼台上,刘仲景等人看着手中的初步记录,频频点头或摇头。
“这‘仁心观’,果然能见真章。”柳三娘笑道,“那南疆小子和那个孝子不错。也有几个表面镇定,实则冷漠或虚伪的,都记下了。”
“这才第一关。”刘仲景道,“接下来,‘诚心观’,移步西院!”
西院早已布置妥当。几十个药杵、药碾、小石磨一字排开,旁边堆放着需要处理的药材根块。另一侧,则是数十个竹筛,里面混杂着不同种类、甚至掺杂了少量非药用植物或劣质品的药材,需要分门别类拣选出来。
“第二场,‘诚心观’。”刘仲景宣布,“学医需耐心、细致、能吃苦。这一场,考校诸位的体力、耐力与基本辨识力。第一项,捣药。每人面前有等量的‘黄连’根块,需捣成细末,要求粉末均匀,无明显粗粒。时限,半个时辰。现在开始!”
黄连!这味药以苦着称,且根块坚硬,不易捣碎。不少考生一听,脸都绿了。
岩朗倒是无所谓,他们山里处理草药比这麻烦的都有。他挽起袖子,拿起药杵,嘿咻嘿咻就干起来,动作熟练有力。王老实也是干惯了力气活的,虽然没捣过药,但上手很快,沉稳扎实。
一些书生或富家子弟就惨了,没捣几下就手臂酸软,粉末粗细不均,有的还被黄连的苦味熏得直皱眉,偷偷抱怨。
半个时辰后,检查成果。岩朗、王老实等约五十人完成得最好,粉末均匀细腻。另有百余人勉强合格。剩下近两百人,要么超时,要么质量太差,被淘汰。
“第二项,药材拣选。”刘仲景指向那些竹筛,“每个筛中有混有至少三种药材,或掺有杂物。需在一炷香内,将药材按种类分拣到旁边的小碗中,并指出其中的非药用部分或劣质品。开始!”
这一项更考验眼力和对药材的熟悉程度。岩朗发挥了他山林生活的优势,对许多草药有直观认识,分拣得又快又准,甚至指出了一种酷似“柴胡”但实为“毒狼草”的植物。王老实则有些抓瞎,他认识常见药材不多,只能凭感觉和询问旁边的杂役(实为观察员),速度较慢,但态度极其认真,分拣出的药材干干净净。
苏叶、石砚等学子穿梭其间,观察记录。苏叶注意到一个沉默寡言的青衫书生(乙六十一号),分拣时手法极其精准稳定,眼神专注,对药材的认知似乎很系统,远超许多有经验的江湖郎中。
“此人或有家学渊源,或下过苦功。”苏叶记下。
一炷香后,再次淘汰近百人。至此,三百余考生,仅剩一百五十人左右进入第三场。
“第三场,‘慧心观’,移步讲学大厅!”刘仲景的声音带着一丝期待。
讲学大厅内,一百五十余名考生按号入座,每人面前一张白纸,一支笔。讲台上悬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已经用炭笔写下了一段文字——正是宇晨浩昏迷中所言的片段:
“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桂枝下咽,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阴盛以亡……”
刘仲景站在台前,朗声道:“此乃一段医理精要。第三场,便考校诸位对此段文字的理解与感悟。请阐述:一、此段文字核心在论述什么?二、‘发于阳’、‘发于阴’在临床如何鉴别?三、‘桂枝下咽,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阴盛以亡’此言何意?对你日后学医有何警示?限时一个时辰,现在开始!”
题目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吸气声。这题目太深了!许多只是略通医理、甚至只认得几味草药的考生,直接傻了眼。那锦衣公子若在,怕是要当场晕倒。
岩朗挠着头,他虽然能治些简单的山野小病,但如此文绉绉、深奥的医理,他看得云里雾里,只能凭感觉写些“发热是阳,怕冷是阴”、“用药要看人”之类的大白话。
王老实更是眉头紧锁,他识字不多,这段话认起来都费劲,更别说理解了。但他不肯放弃,努力回忆着背母亲求医时听郎中们讨论的只言片语,结合自己的理解,歪歪扭扭地写下:“病分寒热,热病用凉药,寒病用热药,用反了会死人。学医要小心,不能乱开方。”
反倒是那个青衫书生乙六十一号,眼中精光一闪,提笔便书,行文流畅,见解清晰:“此段论‘伤寒’病之阴阳总纲。发热恶寒同在,为太阳表证,属阳;无热但恶寒,为少阴里寒,属阴。桂枝汤辛温,治太阳中风表虚,若阳热内盛者误用,犹如火上浇油;承气汤苦寒攻下,治阳明腑实,若阴寒内盛者误投,如同雪上加霜。警示医者,辨证乃第一要务,切不可见症用药,不明阴阳虚实……”
其论述虽未臻至境,但框架正确,理解深刻,在一众考生中鹤立鸡群。坐在后排观察的刘仲景看了暗中传递上来的答卷,连连点头:“此子可造之材!当列入甲等!”
苏叶也注意到了这个乙六十一号,她悄悄走到观礼台边,对刘仲景低声道:“刘院使,此人名唤‘林清源’,江南道林氏子弟,其祖父曾为地方名医,家道中落,自幼习医,理论基础扎实。”
“难怪。”刘仲景记下名字。
一个时辰后,收卷。刘仲景、柳三娘以及被请来帮忙的两位退休老太医,立刻开始阅卷。这一场,直接淘汰了理解完全错误或空白的近八十人!
最终,三轮考核结束,能够完全通过三关者,仅七十二人!
夕阳西下,太医馆门外再次挤满了焦急等待放榜的人群。院内,刘仲景等人正在进行最后的评议。
“岩朗,仁心、诚心俱佳,慧心稍欠但灵性足,且身负南疆土医传承,可开阔视野,建议录取。”柳三娘道。
“王老实,品性纯良,仁心赤诚,毅力坚韧,虽基础薄弱,年纪偏大,但可塑性强,建议给予机会。”周桐难得为一个人说好话。
“林清源,理论扎实,悟性上佳,品性沉稳,当为此次魁首。”刘仲景一锤定音。
其余如分拣药材精准的农家女,刮痧手法独特的走方郎中后代,答题虽平平但情境表现极佳的落魄书生……各有特点,经过激烈讨论,最终确定了五十人的录取名单。
“五十人,足矣。宁缺毋滥,方不负宇主事‘首重品德’之训。”刘仲景拍板。
就在准备张贴榜单时,一名皇城司护卫匆匆进来,在沈铁山耳边低语几句。沈铁山脸色微变,起身道:“刘院使,门外来了个特殊的人,要求见主事之人,说……是宇主事的故人。”
“故人?”刘仲景一愣。
角落里的莫先生忽然睁开了眼,灰白的瞳孔望向大门方向,嘶哑道:“气息……深不可测,如渊如岳,却又中正平和,生机盎然……远胜老夫所见任何武者或医者……”
众人心中一凛。刘仲景忙道:“快请!”
不多时,护卫引着一人进来。只见来人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身形清癯,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脚踏麻鞋,手持一根普通竹杖。他面容红润,目光温润平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行走间步履从容,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不带丝毫烟火气。
然而,在场所有人,包括功力最高的周桐、柳三娘、莫先生,在这老者面前,都感到一种无形的、令人心生敬畏的平静与深邃。那不是威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自然差距,如同溪流仰望深海。
老者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刘仲景等人身上,微微颔首,随即,便越过众人,直接投向了宇晨浩养伤的那间静室方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与了然,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炎黄,不请自来,叨扰了。”老者开口,声音温和清越,仿佛山间清泉,涤荡人心,“我那不成器的徒儿,可是在此处?”
炎黄?!
刘仲景等人浑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炎黄祖?!宇晨浩的师父,那位传说中的医道双修第一人,竟然真的出现了!
“您、您真是……炎黄祖前辈?”刘仲景声音都有些发颤。
老者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是伸出手指,凌空轻轻一点。一点温润的青色光芒自他指尖飞出,如同有生命般,穿过窗户,没入静室之内。
下一刻,静室中一直昏迷的宇晨浩,忽然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却清晰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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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 本章内容纯属虚构,其中涉及的考核方式、医理阐述、人物设定等均为艺术创作。现实中的医学教育考核应遵循科学、规范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