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教学相长 完善体系
上篇
太医馆，济世堂。
初夏的阳光穿过院中老槐树新绿的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然而此刻院中的气氛，却与这和煦宁静的景象截然不同——自三日前太医馆公开招生的消息传开，这原本清净的医学馆舍，便彻底被汹涌的人潮打破了平静。
院门外的长街早已被堵得水泄不通。衣衫褴褛的贫民、青衫儒巾的书生、短打劲装的江湖客、绫罗绸缎的富家子弟，甚至还有几个服饰明显异于中原的异族少年……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挤挤挨挨，喧嚣声直冲云霄。每个人都伸长脖子，焦急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手里紧紧攥着报名文书或引荐信。
门内，前院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几排凉棚。石砚、苏叶、阿木等十二名首批学子，此刻正穿着统一的浅青色学服，神色严肃地坐在凉棚下的长桌后，负责初步的报名登记和资料审核。饶是他们经历了百草园之变的洗礼，心智比同龄人成熟许多，面对眼前这望不到头的人流和嘈杂，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姓名？籍贯？年龄？从医经历或习医缘由？”石砚绷着小脸，机械地重复着问题，笔下飞快记录。他面前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俺叫王老实，荆南道沅陵县人氏，三十有六。俺、俺没正经学过医，就是、就是俺娘瘫在床上八年了，俺背着她走遍了荆南的医馆，钱花光了，娘也没见好……”汉子说着，眼眶就红了，“俺听说京城太医馆收徒不看出身，还、还重品德，俺就想来试试，要是能学到真本事，回去治好俺娘……”
石砚笔下顿了顿，抬头仔细看了看这汉子粗糙开裂的手和眼中那份执拗的希望，点了点头，在“备注”栏写下：“孝心可鉴，情况特殊，建议重点关注。”然后将一块写着“甲三十二”的木牌递给对方，“拿好牌子，三日后辰时，凭牌参加初试。”
“谢谢！谢谢小先生！”王老实千恩万谢地捧着牌子，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
相邻的桌子，苏叶正面对着一个油头粉面、摇着折扇的锦衣公子。那公子哥儿眼神飘忽，身上带着浓重的脂粉气。
“这位公子，请问您为何想入太医馆学医？”苏叶语气平静。
“哎呀，这不是听说太医馆如今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宇主事创办的嘛！进了太医馆，不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太医院？将来混个御医当当，光宗耀祖，岂不快哉？”公子哥儿眉飞色舞，“本少爷家里有得是钱，捐个名额也不是不行……”
苏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继续问道：“那公子对医道可有基础？可曾读过《黄帝内经》、《伤寒论》？”
“那些老古董有什么好读的？本少爷只要进去，自然有人教……”公子哥儿满不在乎。
苏叶不再多问，直接在他的报名表上画了个叉，然后将表格递还：“抱歉，公子不符合太医馆招收条件。下一位。”
“什么？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敢拒我？知道我爹是谁吗？”公子哥儿脸色一变，就要发作。
“肃静！”旁边维持秩序的一名皇城司护卫沉声一喝，手按刀柄，眼神锐利。那公子哥儿顿时蔫了，悻悻地嘟囔着挤了出去。
阿木那边则遇到了一个有趣的考生——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皮肤黝黑、眼睛亮晶晶的南疆少年，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麻布短衫，脖子上挂着兽牙项链，腰间还别着几个小竹筒。
“我叫岩朗，从南边大山里来！”少年普通话有些生硬，但声音洪亮，“我们寨子里的阿公阿婆也会用草药治病，但我看你们汉人的医书好多，想来学学！我也带了我们的‘宝贝’！”说着就要解腰间的竹筒。
“等等等等！”阿木连忙摆手，憨厚的脸上有些紧张，“这、这里不能随便打开，万一是什么毒虫……”
“不是毒虫！是好东西！”岩朗认真道，“是‘七彩菌’和‘猴儿酒曲’，治拉肚子和风寒可灵了！”
阿木挠挠头，看向旁边监督的柳三娘。柳三娘走过来，打量了岩朗几眼，又嗅了嗅竹筒隐隐透出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南疆土法？有点意思。小子，竹筒先收好，通过初试再说。阿木，给他登记，备注‘南疆土医传承，可考察’。”
“哦哦，好的。”阿木连忙照办。
类似的场景在各个登记点不断上演。有人是为亲人求医而立志学医，有人是心怀济世理想，有人是想谋个前程，也有人纯粹是凑热闹或别有用心。学子们在刘仲景、沈铁山等人的指导下，努力分辨着，初步筛选。
后院，原本宇晨浩养伤的静室隔壁，临时改成了招生工作的指挥中枢。刘仲景坐在主位，面前堆满了初步筛选出的数百份报名表。沈铁山、周桐、柳三娘分坐两侧，盲叟莫先生则闭目坐在角落，仿佛在养神，但偶尔灰白的瞳孔睁开扫过那些表格，便会低声说出一两句令人心惊的判断：
“此人身上有血腥气，虽淡，但非医者应有。”
“这份自述，言语浮夸，心性不稳。”
“嗯……这个不错，字里行间有悲悯之意。”
刘仲景听着，不时点头，在相应的表格上做标记。他这两日几乎没怎么合眼，原本就花白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分，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有神。宇晨浩昏迷前那句“招收门徒，首重品德”，仿佛一记重锤敲在他心头，让他这个在太医院沉浮数十年的老人，重新审视“医道传承”的真谛。
“初步筛选，剔除明显品行不端、动机不纯、毫无基础且无心向学者，还剩三百七十八人。”刘仲景揉了揉太阳穴，“三日后初试，场地、考题、流程，都需尽快定下。宇主事昏迷前，可曾留下什么章程？”
沈铁山摇头：“宇主事那日昏迷得突然，只说了那八个字。具体的考核办法，怕是需要我等商议拟定。”
周桐瓮声道：“要俺说，学医先得有力气！那些药杵、药碾，没把子力气可摆弄不动！还得胆大，见了血啊脓啊不能晕！”
柳三娘嗤笑：“周大个子，照你这么说，屠夫最适合学医了？医者首重心细、沉稳、观察入微。用毒解毒，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没颗七窍玲珑心可不成。”
“你们说的都有理，但都不是根本。”刘仲景沉吟道，“宇主事强调‘品德’，那这初试，便应围绕‘品性’设计。医术基础可以后天教授，但品性若歪了，医术越高，危害越大。”
一直沉默的莫先生忽然开口：“可设‘三观’之试。”
“三观？”众人看向他。
“一观其‘仁心’，是否真有济世之念，还是仅存私利。”莫先生声音嘶哑，“二观其‘诚心’，求学之志是否坚定，能否耐得住清苦寂寞。三观其‘慧心’，是否有学医的悟性与灵性，非指小聪明，而是对生命、对病痛的感悟力。”
刘仲景眼睛一亮：“莫先生高见！那具体该如何考校？”
众人开始集思广益。沈铁山建议可以设置一些模拟的病患场景或道德困境，观察考生的本能反应；周桐认为可以加入体力、耐力的考验；柳三娘提议可以设置辨识药材、基础的卫生常识考核；刘仲景则觉得，应该让石砚等首批学子也参与出题和考核，因为他们最了解宇晨浩的教学理念。
讨论正酣，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明月郡主赵永宁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几碗冒着热气的药膳汤。她今日穿着素雅的淡紫色衣裙，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
“刘院使，沈大人，各位前辈，忙碌半晌，用些汤水吧。”郡主轻声说道，将汤碗一一放在众人面前。汤是黄芪枸杞炖乌鸡，香气扑鼻，有补气养血之效。
“多谢郡主。”刘仲景等人连忙起身道谢。这位郡主近日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宇晨浩榻前，亲自煎药喂水，还不时过来关心招生进展，其情意众人皆看在眼里，心下唏嘘又敬佩。
“宇太医……今日可有好转？”刘仲景关切地问道。
郡主眼神一黯，轻轻摇头：“还是老样子，昏睡不醒。不过……”她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奇异的光彩，“方才我喂他服药时，他……他又说梦话了。”
“哦？说了什么？”众人精神一振。这几日宇晨浩偶尔会在昏迷中无意识地低语，吐露的只言片语往往隐含医理玄机，已被郡主和轮流值守的学子们仔细记录下来。
郡主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上面娟秀的字迹记录着：“……阴阳者，天地之道也……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桂枝下咽，阳盛则毙；承气入胃，阴盛以亡……”
刘仲景接过纸笺，仔细观看，越看越是心惊：“这、这是……在阐述《伤寒论》中‘辨阴阳’的纲领要义！而且言辞精辟，直指核心！虽只是片段，但其中见解，远超寻常注解！”
沈铁山等人虽不通医理，但见刘仲景如此激动，也知宇晨浩昏迷中所言不凡。
“还有呢，”郡主继续道，“前日夜里，他忽然说‘金银花五钱，连翘四钱，竹叶三钱，薄荷二钱，甘草一钱，治风热初起，咽喉肿痛’，石砚记下后，我让太医馆的药童按方配了，这几日馆中偶有仆役患了风热感冒，服用后效果极佳，比常用的方子见效更快，且不易伤脾胃。”
柳三娘拿起另一张记录着方子的纸，看了看，点头道：“方子精简，君臣佐使分明，确是高手所为。金银花、连翘清热解毒为君，竹叶、薄荷疏风散热为臣，甘草调和诸药兼护胃气。妙在剂量搭配，五钱金银花配四钱连翘，清解之力足而不峻；薄荷只用二钱，防其辛散太过。好方子！”
刘仲景抚掌叹道：“宇主事昏迷之中，神魂似乎沉浸于医道领悟，所出之言，皆是精华！此乃天意，天意啊！这些呓语所载医理、方剂，正可为我太医馆教学所用，也可作为考核考生的题目！”
他激动地站起身：“初试考题，便从宇主事这些‘梦语医案’中选取！一则，这些内容新鲜深奥，可考校考生悟性；二则，这也是在传承宇主事的医道精神！三日后初试，便分三场：第一场，‘仁心观’，设情境考验；第二场，‘诚心观’，考基础耐力与辨识；第三场，‘慧心观’，以宇主事梦语医案为题，考理解与发散！”
“好！”众人齐声赞同。
郡主眼中也流露出希望的光芒。宇太医虽然昏迷，但他的智慧和理念，依然在指引着太医馆前进的方向。这或许就是“教学相长”的真谛——不仅老师在教导学生，学生的需求、传承的需要，也在促使教学体系的不断完善。
“还有一事，”沈铁山补充道，“考核过程中，需严防有人作弊或捣乱。我已加派了人手，明暗结合。另外，那个南疆小子岩朗，还有那个孝子王老实，我觉得可以多关注一下。”
“自然。”刘仲景点头，“品性佳、有潜质者，当给予机会。但最终能否通过，还要看他们自己的表现。”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刘仲景亲自带领石砚等学子，根据宇晨浩的“梦语”整理考题；沈铁山和周桐布置考场与安保；柳三娘则去准备辨识药材的环节；莫先生继续他的“望气”观察，从报名者中寻找可能的问题人物。
郡主回到静室，在宇晨浩榻边坐下，轻轻握着他微凉的手，低声道：“宇太医，你听到了吗？太医馆的招生，就要开始了。大家都在努力，按照你的心意，选拔真正有仁心、有品德的学生。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大家都等着你……”
榻上的人依旧沉睡，呼吸平稳。窗外，太医馆前院的喧嚣隐隐传来，那是无数怀揣梦想的人，正等待着改变命运的机会。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源于眼前这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和他那句用生命践行的话语——
“招收门徒，首重品德。”
三日后。
太医馆内外，人声鼎沸。初试之日，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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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 本章内容纯属虚构，其中涉及的招生考核、昏迷呓语等均为艺术创作。现实中的医学教育招生应遵循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和教育部门的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