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逗着欧阳雨桐,眼神里是真切的担心。
欧阳雨桐依然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已经开始拉着陈静计划具体行程。
“静静,咱们得赶紧开始准备行李了!南方天气热,现在京都早晚都得穿外套了,那边估计还跟夏天似的,多带几件凉快的衬衫......对了,晕车药、清凉油、仁丹这些常用药得备着!还有最重要的——相机!胶卷得多买几卷!一定得把那边的新鲜事儿都拍下来!”
陈静拍了拍欧阳雨桐的手,笑道:“雨桐姐,先别急得像要立刻冲锋似的。咱们第一步是得把申请表认认真真填好,明天一早准时交给倪教授。然后,仔细听听明天下午考察组的预备会安排。至于生活用品,反正离出发还有几天,慢慢收拾,查漏补缺都来得及。”
夕阳的余晖将小院的影子拉长,五个年轻人的讨论声、笑声和憧憬,与四合院的宁静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对未知远方的期待。
火车缓缓停靠在深市站台,倪爽教授带领着陈静、欧阳雨桐等十余名清北师生随着人流踏上站台。
一股混合着南海吹来的咸湿海风、道路两旁新翻泥土的芬芳以及远处无数工地扬起的干燥尘土的气息,温热而浓烈地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每一个人。
这独特的“特区味道”,让来自北方的师生们精神一振,立刻感受到了与京城截然不同的、充满躁动与生机的岭南气息。
前来接站的是深市市z府办公室一位名叫陈佳豪的年轻副主任。
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件确良短袖衬衫,梳着整齐的分头,皮肤因常年奔波而略显黝黑,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有神,透着一股特区干部特有的精干。
他带着两名工作人员,快步迎上前,目光精准地找到了倪爽教授,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热情地摇晃着,声音洪亮而真诚。
“您是清北大学的倪教授!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我是市办的陈佳豪,专门负责接待和配合咱们考察组在深市的一切行程!到了这儿就是到了家,千万别客气,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提!”
倪爽教授也被这份热情感染,笑着用力回握。
“陈主任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这次来,就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要向战斗在改革开放最前线的特区同志们虚心学习、深入请教的!我们一切都听你们的安排!”
一行人登上了一辆等候在站前广场的车。
车子启动,驶离车站,很快便融入了深市初具雏形的城市脉络中。
车窗外的景象,带给这些来自首都高校的师生们前所未有的视觉与心灵冲击。
道路两旁,景象对比极其鲜明而魔幻。
一边,是岭南水乡传统的风貌——大片绿油油的水稻在阳光下泛着光,茂密的芭蕉林随风摇曳。
而另一边,则是如同火山喷发般蓬勃崛起的建设狂潮,目之所及,是望不到头的施工围挡、高耸入云的脚手架和塔吊、轰鸣不止的打桩机,以及来回穿梭、满载建材、卷起漫天黄尘的重型卡车。
空地上,一栋栋建筑的钢筋水泥骨架正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那种野蛮生长、势不可挡的力量感,让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窗外。
“我的老天爷……这,这工地也太多了吧!一眼望不到头啊!”
欧阳雨桐终于忍不住,扒着车窗发出惊叹,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同行的男生们也纷纷议论起来,语气中充满了兴奋与好奇。
“你们看那边!那栋楼好高,我数数有多少层!”
。。。。。。
陈静没有加入讨论,她默默注视着这片沸腾的土地,心中波澜起伏。
这就是改革开放最前沿的脉搏,强劲、原始,甚至有些粗粝,却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可能。
这与她记忆中的那个现代化大都市的影像重叠、碰撞,带来一种奇异的历史参与感和洞察时代的优越感。
陈佳豪显然对这样的反应早已司空见惯,他笑着向大家介绍。
“同学们看到的,就是咱们深市现在的常态,‘三天一层楼’可不是吹的!这边是上步工业区,那边是.......”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片土地未来的无限憧憬和自豪。
考察组下榻的招待所条件确实简陋,白色的墙壁已有些泛黄,绿漆窗框有些剥落,家具是统一的木床、书桌和硬板椅,只有公共卫生间和淋浴间。
但舟车劳顿的师生们毫无怨言,反而异常兴奋,迅速安顿好行李。
傍晚,陈佳豪在招待所附近一家看起来同样朴实无华,却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为大家接风。
几盘地道的粤菜上桌,陈佳豪热情地给大家布菜,一边介绍菜式,一边开始勾勒考察的初步安排。
“倪教授,同学们,一路辛苦,填饱肚子!我们初步设想,考察行程这样安排:头几天,咱们先扎到基层去看看,参观几家已经投产、有效益的外资厂和......”
倪爽教授听得连连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心,诚恳地说。
“陈主任,你们安排得非常周到,我们完全同意!到了这里,你们是老师,我们是学生,一切都听你们的指挥!”
接下来的几天,考察日程紧凑得如同特区的建设节奏。
在陈佳豪的全程陪同下,师生们的足迹遍布了特区初创期的工业角落。
他们参观的生产电子表、玩具和服装的几家外资工厂,车间景象大抵相似,厂房是简易的钢结构或砖混搭建,内部却是一派繁忙。
长长的流水线前,坐满了大多来自内地的年轻工人们,他们穿着统一的工装,神情专注,手指翻飞地进行着焊接、组装、缝纫、质检等工序,空气中弥漫着塑料、锡膏、机油和汗水混合的独特气味。
工厂的负责人不无自豪地介绍,企业正是利用了特区的税收优惠、土地政策和内地充裕且成本较低的劳动力,产品主要出口海外,效益相当可观。
陈静观察得尤为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