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弯腰抱起她，指尖捏了捏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冻着了吧？”
转头对敬妃道：“若是冷了，便提前把地龙烧起来，万不能让孩子受了寒。”
沈眉庄与弘旭不紧不慢的走在回永寿宫的路上，被站在咸福宫门前的皇帝瞧见了，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沈眉庄抱着弘旭请了安。
皇帝看着她怀里的儿子，眉头舒展了些：
“旭儿比前些日子看着又壮实了，太医的方子管用。”
“托皇上的福。”沈眉庄垂着眼，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平稳道：
“如今天气转凉，臣妾想着莞嫔妹妹还在蓬莱岛，要不要让人……”
“不必了。”皇帝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
“让她在岛上多待些日子，好好反省。”说罢，抱着温宜往里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不远处的华妃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对乔答应使了个眼色——
看来，莞嫔是真的失了圣心。
乔答应抿着嘴笑，刚要跟上，却被沈眉庄冷冷瞥了一眼，脚步顿时顿住。
消息传到蓬莱岛时，莞嫔正和崔槿汐在廊下翻晒草药。
流珠从外头跑回来，脸冻得通红：“娘娘，圣驾回銮了，没等咱们！”
浣碧手里的药杵“哐当”掉在石臼里，草药撒了一地：“怎么会这样？皇上是不是忘了咱们？还是华妃又在背后说了什么坏话？”
莞嫔捏着草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她望着远处空荡荡的湖面，皇上…
莞嫔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她原以为，蓬莱岛的日子再苦，总有盼头，可此刻才明白，皇上的恩宠，比这湖上的雾还要薄，风一吹就散了。
甚至，皇上都没有派人来告知自己一声，给自己一份心安。
她有些不自信了，此次，自己是同皇上做戏，可怎么感觉皇上是当真厌弃了自己？
“小主，您别往心里去。”崔槿汐捡起地上的草药，声音沉缓：
“皇上许是忘了，等过几日，咱们托人递个信……”
“递什么信？”莞嫔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涩：
“递信说我在岛上腌了萝卜干？还是说浣碧嫌簪子不好？”
她转身往屋里走，背影挺得笔直：“既然皇上不让回，那咱们就在这儿住下去。流珠，去把那袋糙米倒出来晒晒，别发霉了；浣碧，把墙角的柴劈了，夜里冷，得多烧些炭。”
浣碧咬着唇，眼圈红了，却还是拿起斧头走向柴堆。
流珠默默地去翻晒糙米，石臼里的草药还散发着清苦的香，像这蓬莱岛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宫里的风，却因着皇帝不接莞嫔的决定，变得愈发诡异。
华妃在养心殿伴驾时，故意提起：“莞嫔妹妹在岛上怕是清苦，臣妾要不要派人送些炭火过去？”
皇帝正在看奏折，头也没抬：“不必，她既该反省，就该受些苦。”
乔答应在一旁笑道：“皇上说的是，骄奢惯了的人，是该磨磨性子。只是臣妾听说，岛上的老太监手脚笨，怕是照顾不好妹妹……”
“让她自己照顾自己。”皇帝放下朱笔，语气冷了些：
“若连这点苦都受不住，也不配留在宫里。”
这话传到沈眉庄耳中时，她正给弘旭喂辅食。
采韵在一旁道：“皇上这是真动气了？还是故意做给华妃看？”
沈眉庄舀起一勺山药泥，送到弘旭嘴边：“是动气，也是敲打，更是…保护。”
她看着儿子吧唧着小嘴：“皇上容不得旁人在宫宴上失态，更容不得有人被牵着鼻子走。莞嫔在蓬莱岛多待些日子，未必是坏事——”
“至少能看清，谁才是真心待她，谁又在看她的笑话。”
窗外的秋风把银杏叶吹落了下来，簌簌地压在梅枝上。
沈眉庄望着窗外金黄的一片，忽然想起蓬莱岛的秋天——
那里四面环水，风更冷。不知莞嫔此刻，是同原剧一般，正和崔槿汐她们围在炉边，围炉煮茶…
还是就着一盏油灯，看着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书，数着日头过日子。
而宫里的华妃，正借着皇帝的冷淡，愈发张扬。
她让乔答应掌管了御花园的花草，又把内务府的几个管事换成了自己人，若是有不服她管的，便悄悄克扣了些份例，只说是“皇上节俭，宫里该省着用”。
若是乖顺听话的，那便大加赏赐。
沈眉庄和敬妃碰面时，都默契地没提莞嫔。
敬妃给温宜缝制的虎头靴快完工了，指尖拈着针线：“风愈发大了，该给蓬莱岛的人送些厚衣裳了。”
沈眉庄点头：“我让采韵备些冻疮膏与保暖的秋衣，岛上风大，怕是有人要冻着。”
她们都没说送给莞嫔，却都知道，这些东西总会落到她手里。
这宫里的路难走，能帮一把时，便不必太计较恩怨。
沈眉庄虽不欲与莞嫔交好，可自己与敬妃在宫里都是老好人的人设，又怎能不管？又怎能被人议论说自己假慈悲？
风停时，蓬莱岛的码头终于来了艘小船，送来了过冬的棉衣和药材。
莞嫔摸着棉衣上细密的针脚，忽然想起她瞧见过，六阿哥的衣裳都是这个针法。
崔槿汐在药材里翻出一小包杏仁酥，是宫中的孩子们最爱吃的那种。
“小主。”流珠捧着棉衣，眼圈红了：
“有人惦记着咱们呢。”
莞嫔拿起一块杏仁酥，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甜香漫开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皇上让她留在岛上，或许不只是让她做戏，而是更要让她看清，这宫里除了恩宠，还有些更实在的东西，比如在寒冬里递来的一件棉衣，一块点心，一份不动声色的牵挂。
她擦了擦眼泪，对崔槿汐道：“把柴房收拾出来，把棉衣晾在那儿，别受潮了。”
又对浣碧说：“去把那袋糙米淘了，今晚熬粥，加些杏仁酥进去。”
浣碧愣了愣，随即点头，脸上第一次没了怨怼。
流珠笑着去抱柴火，廊下的油灯亮起来，在雪夜里晕出一圈暖黄，像颗在寒风里倔强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