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呼啸,吞噬着一切声响,唯有那缓缓前行的盐车队,发出极其微弱的“沙沙”声。
七辆马车,像是海上漂泊的孤舟,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上,缓慢得近乎凝滞。
阿哑,这只瘦小的身影,早已藏身在一处雪丘之后,他那双比常人灵敏得多的鼻尖,在风雪中微微翕动。
“轮轴上涂了蜂蜡……”他喃喃自语,稚嫩的声音被风吹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分析,“……这能掩盖住铁锈的味道。”他捡起一把地上的雪,塞入口中,细细咀嚼。
那股冰凉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却夹杂着一种难以忽视的霉味。
他的眉头瞬间紧锁:“盐里掺了雁门西仓的霉麦——这楚相玉,竟把军粮混在了盐包的夹层里!”
这番话,如同惊雷般在追命耳边炸开。
他迅速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杨业,”
话音未落,追命已脱下了他那身显眼的捕快衣裳,换上了一件破旧的棉袄,那模样,倒真像个在风雪中讨生活的民夫。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条道路上,柳三变也适时地出现了。
他扮作一个负责收税的吏员,拦住了盐车队。
独眼的胡十九,那只浑浊的左眼微微眯起,递上了一份盖着“枢密院盐引”的文书。
柳三变接过文书,指尖摩挲着纸背,细细地嗅着。
那股淡淡的青蚨墨香,本应是宋制文书的标配,可此刻,却混杂着一股子浓烈的辽东松烟味。
“宋制文书,绝不用此料。”柳三变心中冷笑,他佯装仔细查验,却在胡十九转身的刹那,不动声色地将一枚铜钱塞入了盐包的缝隙之中。
那铜钱,不过是寻常的物件,然而,它却内藏玄机——一枚小小的磁石,足以吸附住铁质的密件。
阿哑悄无声息地尾随着盐车队,他的身影,仿佛与这漫天飞雪融为了一体。
车队在一处避风的雪丘旁歇脚,胡十九从第三辆车底,抽出了一个空心辕木。
阿哑屏住呼吸,悄悄地潜近,舌尖在那辕木断口处轻轻一舔。
朱砂、糯米浆,还有那极淡、极淡的龙涎香气息,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在他舌尖炸开。
“这是宫中的密诏封缄特制胶。”阿哑心中一惊,他急忙后退了三步,抓起一把雪,用力捏成雪团,掷向了那截辕木。
胡十九警觉地回过头,只看到一个雪团在空中炸开,误以为是野兔惊窜,便放松了警惕。
夜色,如墨般浓稠,吞噬了青弋镇。
追命如同一只潜行的暗影,悄悄潜入了盐仓。
他用随身携带的撬棍,小心翼翼地撬开了盐包的夹层。
昏暗的光线下,一卷半卷的黄绫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竟是先帝亲手书写的密诏,命谢卓颜暗中查察楚相玉通敌叛国之事。
诏书的末尾,被火燎去,只剩下“玉玺为凭”四字。
柳三变带着诏书赶到,他以唾液润湿诏书,果然,隐形的批注显现出来,上面写着:“若玉碎,则诏焚,人诛。”
就在此时,阿哑如约而至。
他看到那隐形字迹,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鲜血喷洒而出,恰好落在诏书之上。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鲜血竟像是拥有生命一般,沿着那隐形墨迹的痕迹蔓延开来,将缺失的字句一点点补全——“……诛九族,不留种。”
这字迹,带着一股子孩童特有的稚嫩,却又夹杂着一种孩童不该有的冷峻,仿佛是在宣判,又像是在低语。
风雪依旧,却似乎藏匿着更深的阴谋。
胡十九察觉异样,吹哨召骡。
七辆盐车的辕木齐齐发出沉闷的响声,内藏的机括瞬间弹出无数毒针,如同毒蛇吐信,射向四周。
阿哑眼见危机,急声大喊:“低头!”声音中带着急切与担忧。
追命本能地翻滚避过,但眼角余光却瞥见胡十九已跃上头车,手中长鞭如灵蛇般抽向辕木,试图触发机关。
阿哑灵机一动,抓起柳三变腰间的算盘,用力抛出。
那珠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击中辕木,“叮咚”七响,正是“北坡七”节律中的“止”音。
毒针顿滞,一时无法发射,盐包如同雷管被激活,轰然炸裂,霉麦混着雪花如雨般倾泻而下。
胡十九惊骇回头,只见阿哑站立在风雪中,双手在身前轻舞,左手五指正精准地按在自己的心口节拍上,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决绝。
阿哑嘴角微微扬起,低声道:“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