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层,紫金血幕之后,圆形密室。
林夜再次踏入此地时,心境已然不同。初时是探寻奥秘的谨慎与震撼,此刻则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与专注。
密室不大,仅容一人盘坐。中央的白玉祭坛在取走星辰水晶与神铁胚胎后,显得空荡,但那股由帝血封禁维持精纯而稳定的能量场,以及彻底与外界隔绝的玄妙空间特性,却丝毫未减。此地,果然是冲击金丹的绝佳之所。
林夜挥手布下数重自身掌握的最强敛息与防护禁制,与原有的帝血禁制叠加,进一步隔绝内外。虽然他对帝血禁制的隔绝能力有信心,但结丹非同小可,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盘膝坐于祭坛之前,五心朝天,缓缓闭上双眼。
首先,内视己身。
经脉之中,灵力奔流如江,在金丹道纹的牵引下,循着玄奥的路径自行运转,每一个周天都在淬炼、压缩、提纯。气血旺盛,脏腑生辉,神魂识海如同一片平静而深邃的湖泊,映照着洞天与道纹的种种玄机。伤势已恢复九成,剩余的一点微不足道。
状态,已臻至巅峰。
林夜深吸一口气,将心神完全沉入百里洞天。
洞天之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核心处,那块刚刚融入的“周天星辰图”核心水晶,正悬浮于初步成型的星辰天图之上,散发出柔和而浩瀚的星辉。星辉洒落,洞天内的星辰天图如同被注入了灵魂,运转轨迹变得更加玄奥自然,与水晶内部的星辰投影产生共鸣,无数更精微的星辰符文自发衍生,烙印在洞天虚空,完善着世界的底层规则。
三道金丹道纹——星辰寂灭、浩然星陨、混沌星序——在洞天本源的滋养与星辰水晶的照耀下,光芒璀璨到极点,它们彼此缠绕、融合的趋势已彻底完成,化作一道更加复杂、更加玄妙、蕴含着四重道韵、仿佛是一切起始与终结缩影的宏大符纹,悬浮在洞天核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而最深处,那团吞噬了魔心本源后膨胀、凝实的混沌雷种气旋,正以一个恒定的速度缓缓旋转,中心那点混沌之光稳定而深邃,散发出破灭万法、涤荡乾坤、却又隐隐孕育着新生的至高意蕴。那枚被隔离在角落的“混沌元磁神铁”胚胎,则静静地躺在禁制中,与混沌雷种保持着一种微妙的、互不干扰又隐隐相吸的状态。
整个洞天,因为这两件上古奇物的加入,以及林夜自身对大道感悟的加深,正处于一种欣欣向荣、规则自洽、能量循环加速的微妙“进化”前夜。它仿佛一个饥饿的、亟待成长的婴儿,等待着最关键的一步。
而林夜自身,便是这洞天与世界连接的桥梁,是掌控这一切的核心。
“开始吧。”
林夜心念一动。
首先,他不再刻意压制体内奔流的灵力与那早已圆满、几乎要自行喷薄而出的磅礴修为!那道融合完成的宏大金丹道纹,瞬间光芒大放,如同一个巨大无形的漩涡核心,开始疯狂吞噬、压缩、炼化着林夜全身的灵力、气血、乃至一丝丝精纯的神魂本源!
轰!
林夜体内,仿佛有万千雷霆炸响!浩瀚的灵力如同百川归海,向着丹田气海疯狂汇聚、坍缩!每一次压缩,都带来筋骨齐鸣、血肉震颤的剧痛,那是生命层次跃迁必经的洗礼!
与此同时,洞天之力被引动!不再是之前的辅助或借用,而是彻底与林夜的丹田、经脉、识海贯通一体!
洞天内,那道宏大金丹道纹,与林夜体内正在形成的金丹雏形,产生了超越空间的共振!洞天所蕴含的星辰之力、寂灭之意、浩然正气、混沌本源,以及那新融入的、来自周天星辰图水晶的古老星辰道韵,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这共振的通道,源源不断地涌入林夜体内,注入那正在疯狂压缩凝聚的金丹雏形之中!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灌注,而是“道”与“理”的融入,是洞天世界规则的加持!
林夜的金丹,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凡!它并非仅仅由自身灵力与感悟凝聚,更融合了一个正在成长的百里洞天的部分本源与世界规则!这将是一颗……前所未有的“世界金丹”!
密室之内,林夜盘坐的身躯剧烈震颤起来,体表毛孔中渗出混杂着暗金色与灰白色光泽的血珠,随即又被体表升腾起的、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灵焰蒸发。他脸色时而涨红如血,时而苍白如纸,眉心处,那融合道纹的虚影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力。
帝血禁制布下的密室,空间开始微微扭曲,隔绝了绝大部分的能量与神识外泄。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一丝丝极其隐晦、却本质极高的道韵波动,如同水中的涟漪,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外渗透。
观星阁外,值守的禁军与隐藏在暗处的皇宫供奉,并未察觉到任何明显异常。但某些对天地气机、能量流动极其敏感的存在,却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同。
皇宫深处,钦天监最高处的观星台上。
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紫色星官袍服的老者,正凝神观察着今夜并不算明亮的星空。他的目光,本应落在紫微帝星与周围辅星的方位上,这是每日必修的功课。
然而,就在某一刻,他手中那传承数代的古老浑天仪上,代表“异数”与“变机”的几枚玉珠,毫无征兆地,同时发出了微不可察却让老者心神剧震的颤鸣!
与此同时,他眼中所见,那原本还算清晰的紫微帝星,其光芒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摇曳了一下!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轻轻拨动!而在帝星侧后方,那片象征着“潜龙”、“杀伐”、“破格”的星域边缘,一颗原本黯淡无光的辅星,竟隐隐亮起了一丝微弱却带着某种混沌初开秩序新生意味的灰白色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这是?!”老星官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浑浊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帝星微摇,潜渊龙起,混沌星现……这是有人……在冲击极高境界,引动了天机变化?还是……预示着更大的变局?!”
他死死盯着那片星域,试图捕捉更多痕迹,但那异象已然消失,星图恢复“正常”。
“不对……这感觉……似在皇城之内?观星阁方向?!”老者猛地转头,望向皇宫西北角那座高耸的玄塔,眼中惊疑不定。观星阁内有强大禁制隔绝,寻常异象不可能透出,除非……那冲击境界引动的道韵层次,高到足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天机,或者……冲击者本身就与某些被封印的天机产生了共鸣?!
“速报陛下!不……此事太过诡异,先查清楚!”老星官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取出数枚特制传讯符,开始联络钦天监内其他几位资深的同僚,同时命令手下严密监控皇城各处能量波动。
皇宫另一处,一座供奉着历代大雍皇帝灵位的幽深殿宇内。
常年在此静修、守护皇室气运的两位皇室供奉——两位须发皆白气息渊深似海的老者,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他们并非察觉到具体能量,而是冥冥中,感受到了皇宫龙脉气运的……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奇异的“律动”!
这律动并非衰减或紊乱,而是……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古井,产生了难以预测的涟漪。其中一位供奉老者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尖一缕紫金气息缭绕,他眉头紧锁:“龙脉无恙,但……似乎有‘异数’在宫内,以自身之道,引动了气运的某种‘共鸣’?此道……非我皇室正统,却似乎……与太祖留下的某些气息,有隐约相似?”
两位供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身影缓缓变淡,如同融入阴影,向着那律动传来的、模糊的西北方向,悄然探查而去。
观星阁,第七层密室。
林夜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或者说,他已无暇他顾。
体内的灵力压缩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经过洞天本源与四重道韵洗礼的灵力,在丹田中心,被压缩成了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观察却在神识感知中如同“奇点”般存在微小却重如山岳的光点!
这光点,便是金丹的“种核”!
种核形成,接下来,便是以自身大道感悟为薪柴,以神魂意志为炉火,对其进行最后的“煅烧”与“塑形”,使其彻底稳固,化为真正的金丹!
“凝!”
林夜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洞天核心,那道宏大符纹猛然爆发出璀璨到极致的光芒,化作无数细密蕴含着星辰、寂灭、浩然、混沌道韵的符文锁链,跨越虚实界限,缠绕上那颗刚刚成型的金丹种核!
与此同时,林夜过往所有的战斗经历、生死感悟、对天地的理解、对长生的追求、对守护的执着……一切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心间流淌,化作最纯粹的道念,融入那符文锁链之中,烙印向金丹种核!
金丹种核剧烈震颤起来,表面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微的、玄奥的纹路!这些纹路,既有星辰运转的轨迹,又有寂灭终结的痕迹,既有浩然正气的堂皇,更有混沌无序的包容!它们在融合,在演变,在向着一个完美的、圆融的、代表着林夜自身大道的终极形态演化!
这个过程,是意志与痛苦的极致考验。林夜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熔炉,被那庞大的道念与能量反复锤炼,每一刻都如同万年。肉身的痛苦早已麻木,唯有灵台一点清明,死死坚守着最终的信念。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金丹种核的震颤,骤然停止!
所有的符文锁链,尽数没入其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响彻诸天万界的清鸣,自林夜丹田内响起!
那颗原本微小如奇点的种核,猛然爆发出无量光华!光华迅速内敛、凝固,最终化作一颗……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混沌未明、内蕴星辰生灭、外显寂灭与浩然交织的奇异光泽的金丹!
金丹表面,无数细密玄奥的大道纹路自然流转,仿佛记载着天地初开至万物终结的全部奥秘,又似乎仅仅映照着林夜自身独一无二的道途。
它不再是单纯的能量结晶,而是一个微缩的、活着的“世界雏形”!一个以林夜意志为核心,融合了百里洞天部分本源、四重大道道韵、以及周天星辰图古老传承的——“洞天道丹”!
金丹成!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沛然莫御的磅礴力量,如同沉寂万古的火山轰然爆发,自金丹之中涌出,瞬间席卷林夜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乃至每一个细胞!
咔嚓、咔嚓……
体内仿佛有无形的枷锁被层层挣断!气血、灵力、神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暴涨!质与量,皆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蜕变!
筑基与金丹,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林夜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眸中,左眼星河流转、寂灭归墟,右眼混沌初开、秩序新生,神光湛湛,仿佛能洞穿虚妄,直视本源!一股远比之前凝练、厚重、也更具压迫感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虽然立刻被密室禁制隔绝大半,但那一闪而逝的威压,仍让整个第七层的空间都为之一凝!
他缓缓起身,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浩瀚力量,感受着神识笼罩范围与精细程度的十倍提升,感受着与洞天联系更加紧密、几乎可以如臂使指地调动其部分“世界之力”的玄妙。
金丹初期!
不,准确说,是“洞天道丹”初期!其根基之厚,灵力之纯,道韵之深,远超寻常金丹初期修士,甚至可媲美金丹中期乃至后期!
然而,就在林夜初成金丹、心神激荡、细细体会这全新境界的无穷奥妙之时——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洞天深处!
那颗刚刚成型的“洞天道丹”,与百里洞天核心的联系,似乎触发了某种更深层次连林夜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连锁反应!
洞天之内,因为周天星辰图核心水晶的融入而加速演化的星辰天图,因为林夜结丹成功、洞天规则进一步完善的刺激,竟然……开始自发地、疯狂地抽取着外界的天地元气!不,不仅仅是天地元气,更是在以一种玄之又玄的方式,尝试捕捉吸引着冥冥中、那因为“天道有缺”而散逸、混乱的……世界本源碎片!
而林夜所在的观星阁,乃至整个皇城下方,正是大雍龙脉汇聚、气运沉淀之地,也是此界“天道封禁”网络的一个重要节点!此地残留属于上古那场灾难的混乱规则与散逸的本源之力,远比别处更加……“活跃”!
嗡!!!
整个第七层密室,那由大雍太祖帝血布下的封禁,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紫金色的血幕疯狂流转,发出低沉而愤怒的龙吟!它感受到了某种“同源”但又“异质”的强大吸引力,正在试图穿透它的隔绝,从皇城龙脉与虚空中,汲取某种被它封印、守护,也警惕了无数年的东西!
这吸引力,正是来自林夜的洞天与那刚刚成型的洞天道丹!
“不好!”林夜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他试图强行切断洞天这种自发近乎本能的“贪婪”汲取,但金丹初成,洞天与自身正处在最活跃、联系最紧密的蜕变期,这种本能一时竟难以完全压制!
而就在此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底、又似响彻九霄云外的恐怖雷鸣,无视了观星阁的重重禁制,无视了帝血封密的隔绝,直接在这小小的密室之中、在林夜的心神深处,轰然炸响!
这不是普通的雷声,而是……天道法则受到“异常”触动、产生的“天罚预警”之雷!或者说,是此界残缺的天道,对一个正在试图“修补”它、却又在“抽取”它散逸本源的“异数”,产生的本能排斥与警告!
天雷一响,万法皆惊!
虽然这雷声似乎只存在于法则层面,并未真正降临物理攻击,但其蕴含的煌煌天威与“被标记”的警示意味,却让林夜浑身汗毛倒竖,金丹都为之一颤!
更糟糕的是,这一声“天道惊雷”,似乎彻底激怒了密室外的帝血封禁,也惊动了皇宫深处那些真正可怕的存在!
密室之外,整个观星阁,乃至小半个皇城西北区域的天空,毫无征兆地,骤然阴沉下来!狂风平地起,吹得楼阁檐角风铃乱响!一股压抑到极点的、仿佛天地震怒的恐怖威压,隐隐笼罩了这片区域!
钦天监内,老星官手中的浑天仪“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缝!他骇然望向瞬间阴沉的天空,失声惊呼:“天……天怒?!”
幽深殿宇内,那两位探查而来的皇室供奉,身影骤然在观星阁外的阴影中凝实,脸色凝重无比地望向高塔顶层:“帝血封禁异动!还有……天象骤变!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宫正殿,正在批阅奏章、心绪不宁的皇帝李昱,也猛地抬起头,感受到那来自西北方向的、令人心悸的莫名压抑与龙脉的轻微躁动,他脸色一沉,豁然起身:“曹正淳!立刻去观星阁!看看镇南王……到底在做什么!”
风暴,因林夜结丹成功,却意外触及此界最深层的禁忌,而骤然降临!
林夜身处密室,感受着内外交困的恐怖压力,眼神却迅速从最初的惊愕,恢复了冰封般的冷静。
金丹已成,他便有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底气。
现在,该考虑如何……离开这即将成为风暴眼的观星阁,以及,应对随之而来的、来自皇帝与各方的、更加汹涌澎湃的质询与敌意了。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新生的金丹缓缓旋转,磅礴的力量在经脉中奔腾。
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