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巨大的墨色绸缎，缓缓笼罩了连绵起伏的山峦，清风崖上的猎猎罡风渐次平息，只余下带着草木清气的晚风，拂过崖边林立的身影。
仙魔两道的修士们早已严阵以待，个个身披泛着灵光的铠甲，甲胄上的纹路在暮色里隐隐流转，像是蛰伏的星河。长剑斜背于肩，剑穗垂落腰间，随着身形微动轻轻摇曳；背上的背篓塞得满满当当，黄符叠着丹药，法宝嵌着灵石，沉甸甸的分量压不弯挺直的脊梁。更有不少人学了十叶的法子，腰间别着巴掌大的小布袋，袋口用束绳系紧，据说能容下远超其体积的物什，便捷又隐蔽。
崖上只留了数十名修士镇守，余下的人潮如奔腾的洪流，浩浩荡荡地冲下石阶，奔赴山下的妖邪盘踞之地。这样的日夜奔袭，他们已坚持了半年有余。
令人称奇的是，这场旷日持久的厮杀非但没有让修士的队伍日渐凋零，反而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全境各地的同道汇聚而来。原本稀疏的阵营，如今已是旌旗蔽日，人声鼎沸，连崖边的空地都被临时搭建的营帐占满。
“师父，我跟你去。”
清脆的童声划破了临行前的肃杀，说话的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发梢系着浅粉色的流苏，一张圆圆的脸蛋透着稚气，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是青夜三年前在山下捡回的徒弟，名唤长乐。这孩子生得乖巧可爱，偏又天赋异禀，再加上清风崖灵气充沛，不过三年光景，便已修至筑基圆满，一身灵力凝练纯粹，比起许多苦修十数年的修士都不遑多让。
青夜转过身，看着徒弟仰起的小脸，眼底漫过一丝柔和的宠溺，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你跟着大师兄他们守在清风崖就好。外面太危险，如今妖魔忌惮崖上的阵法，还不敢贸然来犯，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乐却执拗地摇了摇头，小脸上满是天真的倔强，她上前一步，紧紧攥住青夜的衣袖，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我要跟着师父。师父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师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长乐自己独活着，也没有半分意义！”
青夜望着徒弟眼底毫不掺假的执拗，终是叹了口气。他知道长乐的性子，看似乖巧，实则认死理，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当下不再多劝，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亲手系在她颈间：“这枚护心玉能挡三次金丹期以下的攻击，你跟在我身后，半步都不许离。”
长乐立刻笑开了花，用力点头，双丫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谢谢师父！” 她麻利地背上早已备好的小背篓，里面装着几叠黄符、一小瓶疗伤丹药，还有一把适合她身形的短剑，剑鞘上刻着精致的流云纹。
此时，山下的队伍已整装待发，为首的几位仙门长老正低声商议着路线。近来西山一带妖气冲天，已有三四个村落被屠戮殆尽，幸存者寥寥无几，想必是有大股妖魔盘踞在此。
青夜带着长乐汇入人流，大师兄见了，不由蹙眉：“师父，师妹她……”
“让她跟着吧，也好让她历练历练。” 青夜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长乐，“你多照看她些。”
大师兄应声点头，看向长乐的眼神满是无奈，却也带着疼惜：“师妹，等会儿遇上妖魔，切记躲在我和师父身后，不可逞强。”
长乐乖乖应了，却悄悄握紧了腰间的短剑。她虽年幼，却也知晓这场厮杀的意义，更明白自己不能只做被保护的一方 —— 她要护着师父，护着清风崖，护着这些并肩作战的同道。
夜色渐深，山路崎岖难行，修士们皆运转灵力，足尖轻点，在林间穿梭如飞。长乐虽修为不及他人，却也稳稳跟在青夜身后，气息匀长，不见丝毫吃力。林间静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无踪，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和衣袂翻飞的轻响，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了几分诡异。
行至半山腰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腥风，风中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腐臭，令人作呕。青夜眼神一凝，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戒备。”
话音刚落，四周的树林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无数黑影从树后窜出，个个青面獠牙，身形佝偻，指甲乌黑尖利，正是最低阶的妖兵。它们嘶吼着扑了上来，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数量竟有上百之多。
“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修士们立刻拔剑出鞘，符咒纷飞。一时间，剑光纵横，符箓爆发出耀眼的灵光，妖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青夜手持长剑，剑身泛着淡淡的青色灵光，随手一挥，便有三道剑气破空而出，瞬间洞穿了三只妖兵的胸膛。他身形未动，却将周身数丈之内的妖兵尽数挡下，目光始终留意着身旁的长乐。
长乐虽初次直面如此血腥的场面，心中难免有些发怵，但想起师父的叮嘱和自己的誓言，还是强压下惧意。她抽出短剑，看准一只扑向自己的妖兵，运转灵力灌注剑身，短剑瞬间亮起一层薄光。她侧身避开妖兵的利爪，手腕一翻，短剑精准地刺入妖兵的眉心 —— 那里是低阶妖兵的弱点。
妖兵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身体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无踪。长乐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手心沁出了冷汗，却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斜刺里窜出，速度快得惊人，直奔长乐而来。这妖兵比先前那些更为强悍，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雾，獠牙外露，眼神阴鸷。长乐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想要躲闪已是不及。
青夜心中一紧，正要回身救援，却见长乐颈间的护心玉突然爆发出一道柔和的白光，瞬间将她笼罩。那妖兵的利爪狠狠拍在白光之上，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护心玉光芒黯淡了几分，而妖兵则被反弹之力震得连连后退，发出一声闷哼。
“小心！” 青夜已然欺近，长剑一挑，便将那妖兵的头颅斩落。他低头看向长乐，见她只是脸色发白，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我说过，不许离我半步。”
长乐抿了抿唇，有些后怕，却也更坚定了信念：“师父，我没事。” 她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玉佩，心中满是暖意，握着短剑的手也稳了许多。
这场遭遇战并未持续太久，上百只妖兵在修士们的合力绞杀下，很快便被肃清。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地面上残留着妖兵消散后留下的黑色污渍，触目惊心。
几位修士检查着现场，其中一人沉声道：“这些妖兵的气息比以往更浓烈，看来西山深处的妖魔，修为又精进了。”
青夜颔首，目光望向西山深处，那里的妖气如墨汁般浓稠，在夜色中翻涌不息。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长乐望着那片黑漆漆的山林，小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与坚定的神情。她握紧了师父的衣袖，轻声道：“师父，我们走吧。”
青夜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转身，带着队伍继续向西山深处进发。夜色如墨，剑光与妖气在林间交织，一场更为凶险的厮杀，已在前方悄然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