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自打弘昀发现那玉简残卷,转眼就过去了大半年,清仪整日埋在纸堆和阵法推演里,眼睛熬红了好几回,可那残缺的古法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串不成完整的链子,更让她心焦的是,神魂深处那种倒计时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清晰了。
这天夜里,她在灵园打坐时,忽然心有所感,闭目内视,能看见识海里隐隐约约浮着个模糊的印记,像沙漏似的,正不紧不慢地往下漏着看不见的沙。
清仪睁开眼,望着天边那弯冷月,轻轻叹了口气,三年,她心里有了数,最多三年,飞升的通道就会主动为她打开,到时候,不走也得走。
第二日早膳时,胤禛瞧她眼下淡淡的青影,盛汤的手顿了顿:“昨夜又没睡好?”
清仪接过汤碗,摇了摇头:“不是没睡好,是感应到了时限。”
胤禛的筷子停在半空:“多久?”
“最多三年。”清仪说得平静,却看见胤禛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殿里一时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的声音。
“弘昀发现的那法子,”胤禛放下筷子,声音发紧,“推演得如何了?”
“难。”清仪苦笑,“那阵法残缺得太厉害,关键处都磨蚀了,我试了十几套推演思路,没一条能走通的,就算勉强补全,风险也太大,情撼天道四个字说着容易,可要什么样的情才能真撼动天地法则?万一不成,反噬怕是承受不起。”
胤禛沉默了。他盯着桌上那碟凉了的酱菜,半晌才道:“就没有别的路?”
清仪正要说话,忽然心口处微微一热。
她怔了怔,下意识抚上胸口,那是同心契烙印的位置,与此同时,体内这些年积攒的功德之力像是被什么引动了,淡金色的光晕从丹田缓缓升起,流过经脉,最后汇聚在心口处,与那烙印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一股温热的、带着某种明悟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淌过心头。
清仪整个人僵住了。
“清仪?”胤禛察觉到她的异样,倾身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不舒服。”清仪缓缓放下手,眼睛亮得惊人,“胤禛,我好像想到法子了。”
她抓住他的手,语速快了起来:“方才功德之力与同心契产生共鸣,我突然明悟了一件事,此界天道是认可功德的!咱们这些年来积攒的功德,还有你的帝王龙气,都是天地认可的善功。”
胤禛听得专注:“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清仪眼睛越来越亮,“与其咱们苦苦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古法,不如主动向天道申请。”
“申请?”
“对!”清仪站起身,在殿里来回踱了两步,“你看,咱们有这世上最雄厚的资本,你我的无量功德,你的帝王龙气,还有咱们生死与共的同心契,这些东西加起来,足够和天道谈条件了。”
她转回身,眼睛灼灼地看着胤禛:“咱们可以向天地发下宏愿:愿以此身所有功德与龙气为凭,以同心契为证,祈求天道允许咱们以守护者的身份共同长存于此界。咱们替天道履行部分职责,调地脉、护国运、安黎民,作为交换,天道允许咱们留下,不行飞升之权。”
胤禛慢慢站了起来:“这能成?”
“我觉得有希望,”清仪越说思路越清晰,“天道虽无情,却也有情。它最根本的目的是维护此界平衡发展。咱们的功德证明咱们对此界有益;咱们的能力,你掌皇权,我通修行,足以履行守护职责;咱们的同心契确保咱们作为整体行动,不会各行其是。”
她走到胤禛面前,仰头看着他:“这对天道来说,或许是笔划算的买卖,它不用损失一个有望飞升的修士,反而多了两个尽心尽责的守护者,替它打理这方天地。”
胤禛没有立刻说话,他背着手,在殿里慢慢踱步,眉头微蹙,显然在仔细思量这个大胆到近乎狂妄的设想。
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光影在青砖地上缓缓移动,良久,胤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确定功德之力能沟通天道意志?”
“我有七成把握,”清仪认真道,“这些年我救人、安民、除邪,每次功德加身时,都能隐约感觉到天道的认可,功德是此界最高层次的善,天道不可能不认。”
“那龙气呢?”
“你是真龙天子,龙气乃山河所钟,万民所系,代表此界人道正统。”清仪道,“功德与龙气相合,便是天地人三才兼备,分量足够重。”
胤禛又沉默了,他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灵园里那几株开得正好的秋菊,看了很久,清仪也不催他,只静静等着,终于,胤禛转回身,脸上露出了这大半年来第一个真正舒展的笑容。
“好,”他说,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与其苦苦寻觅那缥缈的古法,不如与这天,做一场交易!”
他走到清仪面前,握住她的双手:“清仪,朕愿倾尽所有,功德、龙气、乃至这帝王之位,换一个与你相守的名额,只要能留下你,朕什么都舍得。”
清仪眼眶一热,反握住他的手:“不会要你舍去帝位的,咱们是要做守护者,又不是要隐世,你该当皇帝还当皇帝,该治天下还治天下,只是多了一层身份而已。”
“那具体要怎么做?”胤禛问,“这宏愿该如何发?需要准备什么?”
清仪想了想:“首先得选个合适的地方,最好是灵气充沛、地脉交汇之处,灵园就很好,这些年被我温养得灵气充足,又与皇宫龙气相连。”
“然后呢?”
“然后咱们需要斋戒静心,让身心澄澈如一,意念纯粹无瑕。”清仪道,“接着要凝聚功德与龙气,将二者与同心契勾连,最后以神魂为音、心血为誓,向天地发愿。”
她顿了顿,神色严肃了些:“不过胤禛,这事也有风险,宏愿一旦发出,便不能反悔,咱们从此就要与这方天地绑定,履行守护职责,地脉乱了要调,国运衰了要扶,大灾大难要挡,这担子,可不比当皇帝轻。”
胤禛笑了:“朕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担子重。”
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只要能与你相守,再多担子朕也扛得起。”
清仪心里那点不安,在他这句话里慢慢消散了,她靠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轻声道:“那咱们就试试,三年时间,够准备了。”
“嗯,”胤禛搂紧她,“从明日起,朕就让钦天监择吉日,咱们开始准备,需要什么,你尽管说。”
“倒不用大张旗鼓,”清仪想了想,“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斋戒静心,凝聚功德龙气,这些咱们自己就能做,只是发愿之时,恐怕会引动天地异象,得提前想好说辞。”
胤禛点头:“这个朕来安排,到时候就说,帝后诚心祈雨,或为万民祈福,总能圆过去。”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许久,从斋戒时日到阵法布置,从功德引导到龙气外放,一条条理得清清楚楚。说到后来,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了,苏培盛在外头轻声提醒该用晚膳了,胤禛才恍觉竟说了整整一日。
“先吃饭,”他拉着清仪起身,“事儿要办,身子也得顾好,你这阵子瘦了不少,今晚多吃些。”
清仪笑着应了。晚膳摆上来,都是清淡滋养的菜色,两人边吃边又说了些细节,气氛比前些日子松快了许多。
吃到一半,胤禛忽然放下筷子,看着清仪,很认真地问:“清仪,你说天道会答应么?”
清仪也放下筷子,想了想,轻轻笑了:“胤禛,咱们俩本就是这世上的变数,一个重生,一个穿越,凑在一起已经是奇迹,既然老天让咱们遇见,让咱们相守了这么多年,我想它总会给条路走的。”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就算天道不答应,咱们也试过了,总比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等着分离强。”
胤禛反手握住她,重重点头:“说得对,试过了,才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