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五日。
秦书钰站在秦国公府大门口,抬头看着高悬于府门之上的匾额。
国公府,曾落魄至极,是娘亲的嫁妆保住了他们最后的体面。
可娘亲换来的是什么?
是背叛,是冷漠,是孤寂,是算计,是陷在深宅大院里的苦苦挣扎,是流下的一滴滴血泪。
这道门里,充斥着腐朽与肮脏。
娘亲的一生葬送在了这里。
今日,他便要带着娘亲离开这里,让娘亲与家人团聚。
他也是想在大婚前拔掉扎在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唐誉良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心疼自己的妹妹,也心疼书钰。
自从誉秀被秦善章哄骗嫁进国公府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誉秀本以为自己遇到的是良缘,没承想等着她的是地狱。
而面前的这个孩子,自幼丧母,被秦善章冷待,被世家子弟欺辱。
明明是国公府高高在上的世子,可京城里随便哪家的公子都能出来踩他一脚。
秦善章冷漠的态度,更是对这些世家子弟行为的默许。
书钰从默默承受,到拼尽全力反抗,再到手握滔天的权势,他每走一步都如同踏在荆棘之上。
尽管被扎得鲜血淋漓,他依旧拼命向前。
他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心底的那道光,那个曾唤他‘小娇娇’的凤清晓。
秦书钰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舅舅,你先带着法师到秦氏祠堂,我先去趟荣喜堂。”
“好……”
府门被打开了,秦书钰抬脚迈进了府门,直接往荣喜堂去了。
唐誉良带着一众法师直奔秦氏祠堂。
要把誉秀的牌位请回唐家,得做场法事。
荣喜堂。
府中下人仅剩几个,秦善章又病得不轻,所以,母子二人都住在了荣喜堂,以便相互照应。
当秦书钰走进西厢房时,傅念慈正看着床上一脸病容的儿子掉眼泪。
听到脚步声,她一回头,“你来干什么?”
秦书钰自顾找了把椅子坐,“不干什么,就是来瞧瞧国公爷。”
秦善章强撑着坐了起来。
他再糊涂也想明白了,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夹竹桃花粉是你让人下的?”
秦书钰看向傅念慈。
从对方的反应来看,已经是知道了。
“是我也好,不是我也好,重要吗?”
秦善章怒道,“你就不怕我一头撞死,让你守孝三年成不了亲?”
秦书钰反问,“你舍得死吗?”
秦善章被问住了,他确实不舍得死。
哪怕身子病成这样,他依旧惧怕死亡。
傅念慈自从吃了秦书钰给的药丸,身子好了不少。
她怒道,“你要是来瞧我们笑话的,就滚出去。”
秦书钰从衣襟中拿出一封休书来,“我没那个闲心来瞧你们的笑话,我是来送休书的。”
“休书?”傅念慈糊涂了,“什么休书?”
“当然是替我母亲休掉这个忘恩负义、卑鄙肮脏的狗东西。”
秦善章一听变了脸色,“人都死了,你用休书来羞辱我?就算你不承认,我也是你亲爹。你骂我狗东西,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秦书钰耸了耸肩,“我不日即将入赘勇毅侯府,跟你们论不到一处去。”
“你还真是做得出来,堂堂男儿竟然入赘,秦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秦书钰反问,“秦国公府何来脸面一说?是在你哄骗我母亲携着巨额嫁妆嫁入侯府时?还是在你舔着脸纳郁洛茵进府时?还是在你一把年纪,色心不死盼着迎娶美娇娘时?”
“咳咳咳……”秦善章被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傅念慈急忙给他顺背,“书钰,再怎么说善章也是你的生父,把他气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别忘了,你即将大婚。”
“这点,祖母不用担心,国公爷的命长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
傅念慈被他气得心口疼。
秦书钰站起来,走到床榻旁,把休书扔给了秦善章,“自此,我娘与你,与秦国公府再无瓜葛。”
秦善章怒道,“不说唐誉秀已死,就算她还活着,凭她低贱的商贾出身,只有我休她的份儿,她有什么资格休夫?”
秦善章从未把唐誉秀放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若不是国公府实在没法撑下去,他怎会厚着脸皮去讨好一介商户之女?
他拿起休书看也不看,这就要撕毁。
秦书钰出声劝阻,“慢着!”
秦善章及时停住了,眼中尽是不解之色。
秦书钰劝道,“奉劝国公爷一句,看清了再撕,免得犯了大不敬之罪而不自知。”
“什么大不敬之罪?”
“你打开看看不就明白了。”
秦善章把休书打开一看,上面竟然盖着御印,“这怎么可能?”
傅念慈拿了过来,休书上的御印吓得她手一抖,休书差点儿没掉地上。
她就不明白了,皇帝的御印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竟然印在一纸休书上?
被休的还是她儿子。
这话她想归想,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书钰,你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秦书钰沉了脸,“祖母何不问问国公爷,他何至于对我娘亲做到这种地步?竟下毒害了娘亲的性命?”
他怒道,“又想要娘亲的银子,又瞧不起娘亲的出身,这便是祖母口中秦国公府的脸面吗?”
傅念慈无言以对,从誉秀嫁进国公府的那刻起,她就看不上商贾出身的唐誉秀。
在她看来,商贾出身的嫡女甚至比不上世家大族的庶女。
若不是府中实在艰难,她是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商贾之女做正妻的。
母子俩的这番做派实在是让秦书钰感到恶心。
“今日,我便把母亲的牌位请回唐家。自此,我不会再踏进秦国公府一步,你们也不再是我的亲人。”
说完,他转身要走。
傅念慈问,“即便你想断亲,也得告诉我们郁洛茵犯了何罪?秦国公府何时能解禁?”
秦书誉没有回头,“国公爷和秦老夫人慢慢等着吧,终有你们能出府的那一日。”
他口中的那一日,便是这母子俩被送上断头台的日子。
他迈着大步离开了荣喜堂。
刚迈出院门,迎面碰上了秦书铭。
秦书铭见了他害怕得要命,“大哥,我什么时候能出府?”
自从国公府被封禁,他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
“快了,你且等着吧……”
秦书钰越过他,朝着祠堂的方向快步走去。
秦书铭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意有所指,可自己又想不明白。
秦氏祠堂。
法事完毕,秦书钰双手捧着母亲的牌位出了祠堂。
祠堂外,他把母亲的牌位交给了唐誉良,“舅舅,先替我捧会儿。”
唐誉良双手接过,“好……”
秦书誉转身,抬头看着院门正上方的匾额,“这般肮脏的地方,没有必要再留着了。”
他唤了声,“薛觅。”
薛觅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主子说过,从夫人被请出祠堂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秦国公府的世子了,也不能再唤他世子。
“我让你准备的火油呢?”
“回主子,已经准备好了。”
几名影卫上前,每人的手中提着一桶火油。
秦书钰命令道,“势必照顾到秦家的每一位先祖,别偏了谁。”
几名影卫异口同声,“是。”
紧跟着,他们就提着木桶进了祠堂。
秦书钰跟了进去,看着影卫把火油淋到了每一个牌位上。
薛觅燃了支火把递到他的手里。
秦书钰最后看了一眼秦家存世上百年的祠堂,决然而然地把手中火把往前一扔。
“轰”的一声,火苗迅速窜起,瞬间燃了起来。
祠堂外,秦书钰叮嘱,“薛觅,看着祠堂烧完再离开,万不可连累了其他府邸。”
“是,主子。”
秦书钰转过身,接过舅舅捧过来的牌位。
他一声大喊,“娘,儿子接您回家了!”
秦书钰眼角落下泪来,他终于能带着娘亲离开这座吃人的国公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