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这就去禀报两位殿下。”
方峘抱拳,转身欲出。
凌豫颔首,将二人送出营帐。
帐帘落下,他独立片刻,怀中的密信如烙铁般滚烫。
山雨欲来的压抑,沉沉压在了心头。
方岚与方峘即刻前往主帅营帐,将忠勇公的信件呈递给翊王与靖王。
苏景宥细阅后,温雅的脸上露出赞同之色:
“国公爷用兵持重,此计虽险,却也是打破目前僵局的最佳良策,本王认为可行。”
一旁的苏景宣却眉头紧锁,他本能地觉得此举过于冒险,更隐隐不悦于凌豫与方家姐弟已先达成一致。
他语带质疑:“倾巢而出,若流郡有失,该当如何?是否太过草率?”
但在方岚条理清晰地分析了父亲方句的留守安排与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后,苏景宣发现自己缺乏足够理由反驳。
只得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默认了计划,心中却暗生恼意。
三日后,进攻如期而至。
玉平关下,战鼓擂动,杀声震天。
忠勇公方句亲率精锐骑兵,自侧翼攻入北夷军阵,顿时激起一片人仰马翻。
几乎同时,悦城城门洞开,守军主力在方岚、方峘姐弟的带领下,如潮水般涌出,对玉平关展开了正面强攻。
北夷守军猝不及防,在两面夹击下很快陷入混乱,城关防线摇摇欲坠。
凌豫一身玄甲,一马当先。
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地。
他目光锐利,死死锁定着城头上那面残破的北夷王旗,只要夺下那里,此战便可定鼎。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兵刃交击声、战马嘶鸣声、垂死哀嚎声交织在一起。
凌豫的铠甲已被鲜血染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下此关!
于是他率军主攻东门,方岚姐弟策应。
关内的北夷守军因久无战事,又未得王庭明确指令,加之部分将领溺于享乐,防备果然松懈。
就在他冲破最后一道障碍,即将逼近城楼之际,一股极其隐晦的杀机自身后袭来。
一支淬了毒的乌黑短矢,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直取他后心。
凌豫正全力应对前方之敌,对来自背后的致命危机浑然未觉。
等到他察觉到破风声时,已难以完全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月华般的流光倏然闪过。
箭头在触及凌豫背甲前不足一寸之处,仿佛撞上一道无形壁垒,力道尽消,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地。
凌豫只觉背后似有微风拂过,夹杂着一缕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清冷异香。
他虽未看清背后发生何事,但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脊背一寒,骤然回头!
视线穿过纷乱厮杀的人群,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齐雨。
就在那硝烟与刀光交织的混乱背景下,他看见了“齐雨”。
不,那不是齐雨。
那张清丽绝伦、带着一丝慌乱却依旧沉静的面容,分明是远在京城、应在瑞云寺清修的江绮露。
此刻她正缓缓收回手,指尖似有若无的流光悄然隐没。
刹那间,凌豫心中巨震,
所有关于阿柒、齐雨、平安符、披风的疑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为何在此?
她究竟是谁?
江绮露在他回头瞬间便知大事不好。
情急之下动用灵力,竟让自己真实的容貌在凌豫面前暴露无遗。
她看到凌豫眼中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探寻,心知身份已无法再隐藏。
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决断。
眼瞧着凌豫没有中箭,于是另一枚暗箭再次驶来。
下一刻,在凌豫眼睁睁的注视下,那枚暗箭径直穿透了“齐雨”的胸膛。
少年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然后迅速被涌上的敌我士兵淹没在混乱的战阵之中。
“齐雨!”
近处的同伴惊呼。
凌豫闻言,心头猛地一沉,目光急急扫去,只看到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和一抹熟悉的衣角。
他强压翻腾的心绪,吩咐继续进攻。
“杀——”
玉平关一役的厮杀声渐歇,硝烟混合着血腥气,在残破的关墙上空久久不散。
就在凌豫因“齐雨”之死心绪翻腾之际,另一场风波已然掀起。
“拿下靖王!”
凌豫声如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方岚早已留意苏景宣的异动,闻令立即与方峘联手,迅速将其制住。
“凌豫!你放肆!竟敢污蔑本王!”
苏景宣挣扎着,色厉内荏地咆哮。
“我等亲眼所见,靖王殿下欲趁乱再施暗箭!”
方岚厉声道。
军营中最怕叛徒,没想到,堂堂亲王竟然背后放冷箭!
苏景宣强作镇定,厉声道:
“放肆!凌豫,你就任由部下如此污蔑本王?战场流矢横飞,焉知不是误伤!”
凌豫目光冷冽如冰,心中因江绮露而起的波澜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压下。
他缓缓抬手,从怀中取出那封密函,直接甩到苏景宣面前:
“殿下可认得此物?与北夷往来密信,铁证如山。”
苏景宣拾起信件,只扫了几眼,脸色骤然惨白,方才的气焰荡然无存,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狡辩之词。
颓然地被方峘带人押了下去,严密看管起来。
夺回玉平关后,关内一片狼藉。
忠勇公方句深知流郡仍面临乌垣大军的威胁,不敢久留,在简单安抚将士、交接防务后,便率部火速返回流郡驻守。
临行前,他将玉平关的善后与防务郑重托付给翊王苏景宥和凌豫。
凌豫站在关墙之上,望着方句大军远去的烟尘,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
胜利的喧嚣过后,一种空落感悄然浮现。
她真的死了吗?
那种非同寻常的感觉,让他无法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地陨落。
这种怀疑,反而奇异地冲淡了悲伤,只余下更深的探究。
他收敛心神,现在不是纠结于此的时候。
“殿下。”
凌豫转向身旁温文却略显局促的苏景宥:
“虽暂退北夷,但敌军主力未损,不可懈怠。防务需即刻重整,哨探需加倍派出。”
他下令军中稍稍增加今晚伙食,略作犒劳,但巡防警戒等级丝毫不降。
他并不知道,在关隘阴影处,一道无形的目光时常落在他身上。
江绮露借助法术隐匿身形,静静观察着凌豫的一切。
洛戢自上次重伤后,似乎彻底切断了与北夷的直接联系,潜心疗伤,暂无动作。
夜色渐深,玉平关在经历白日血战后,陷入一种疲惫的宁静。